第六十五章:极夜城
黑暗无声地倚扶在苍茫的天幕间,却了无星芒的涉足,冥冥中只是渗透出广袤无垠的深蓝与灰的融合罢了,那夜晚湿濡的潮气扩散在空气中,触及皮肤带来微微的凉意,仿佛双手温柔而浅淡的轻抚,余留无声无息的平静。深邃间似乎是为一双黑暗中的眼睛所窥视,使那后脊骨不明缘由地瑟瑟发凉,瞳孔注视着城外那月色渲染的夜幕,却仿佛向往般久久凝望,手指伸出就像是想要抓住那抹月光,却仍旧无法触及一处,那眸间沉淀着模糊的光晕,若璀璨的星星般耀眼。
酒瓶被狠狠投掷,快速猛击在朽烂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回声久久絮绕于耳。顿时间那瓶碎裂成几片大小不一的玻璃渣子,破碎的瓶缘微弱地流溢出冷光,及金黄暗沉的酒液浑浊徜徉在大块玻璃之中,潺潺地流淌下若蜿蜒的峨眉月,随之就缓慢地渗入地板的缝隙间去了。稍刻那酒瓶粉碎的声响再次响彻在耳畔,冲击耳膜迫使心神一震颤,顿时皮靴的沉重步伐在厅内诡异地回荡,速度愈急仿佛是想尽所能来阻抑,那股源于疯狂的混乱。
白皙的手此时却反常地举起酒瓶,晃悠悠似乎又多为僵劲地将其中蜜色的酒液一股脑儿倒入喉内,只觉浓烈的酒气伴随着液体顺下巴流淌,湿粘地浸透衣襟及那外围的深紫色围巾,可她却依旧没有停止这一动作,即便是久久持续着,而一时又不由头昏脑胀地狠狠将酒瓶扣在桌上,灿金的液体洒落若珍珠断线般,兀自渗透入腐朽的木。
几近毫无光泽的紫眸只是呆滞地凝视着那酒液的金黄,左眼覆上的半圆形眼罩依稀印有瞳孔的纹样,此时却耷拉在面庞上并无扶正的迹象,罗莉玛丝原本温润的面容在酒液入肚的作用下逐渐煞白,身后灰黑的羽翼仿佛振奋般略微颤栗。那澄澈的酒洗濯了苍白的脸颊,粘稠地汇成一团水珠滴落在围巾上,稍刻便快速扩散开印下更深色的残渍,蜿蜒流淌的酒顺着瓶缘迅速滑落,仿若纤细的丝线终汇聚为珠,在那手指间划过绝美的弧线,便颤跳着滴落在木板上发出细微的响。
“我忏悔……为背叛神灵的、所为。”堕天使中性的嗓声充盈着对于神灵天生的虔诚,而那又如此断续的音节在耳畔回荡,似在忏悔着自己的心灵与一路所为。倒三角瞳孔模糊地注视到那酒液竟若梦中天使的水瓶洒下的甘露,清澄中仿佛拥有洗礼那秽浊内心的神谕,使堕落的灵魂重归为白羽原有的圣洁。朦胧地想着,那酒固有的浓烈气息在舌尖横冲直撞,绵柔滑腻地温润着喉部小处,充溢在身心却意外的满足。
“啊,要更多的、酒!”那声线无故地骤然升高仿佛在渴求着什么般,罗莉玛丝的紫眸间顿时辗转出异样的光,似是为心底油然无法抑制住的疯狂,那手指蓦然微屈摇晃着酒瓶内残剩的甘露,稍刻那酒瓶竟被狠狠投掷到地板上,瞬间碎裂成几片尖锐的玻璃渣,晶莹的液体缓缓流泻在朽木中,消逝不见了那灿金的光华。
“你他妈的别喝了!我悲惨的堕天使同志。”极为不耐烦的声音戛然回响在耳畔,伴着皮靴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阿丽西雅暗绿的瞳孔猛地一瞪对方,却即然只是迎上她那迷惘而扭曲的眼神,其中似黑洞般沉淀着酸楚与那一抹格外的疯狂。只觉罗莉玛丝几近癫狂地举起酒瓶像是迎酒那般凑到阿丽西雅的嘴前,可却终得她鄙夷的一瞥视,那酒瓶被巨力猛然从手的把持间夺去,稍刻便毫不在意力度地掷在桌上流溢出细碎的晶莹。
“你们,别再闹了。”焦急的嗓声仿佛是极力想要阻止这场对峙般,略带哭腔地传入耳畔。此时紧锁眉头凝望那两人的晨曦,纤细的手指似以图遮掩浓烈酒味般捂住鼻子,隐现的红眸仿若担忧,转即久久回视那端坐于椅沉睡的女孩似乎又在犹豫着。可稍后她低声微叹一口气,双眸不由自主迎上了阿丽西雅阴冷的暗绿瞳孔,却猛然发懵陷入呆滞,只见对方向她坚毅地道来一句话语,模糊不清中却令自己的心灵一颤,可随即对方便只是微点头,不再回应任何。
与此同时罗莉玛丝脖间的深紫色围巾竟被那手死命地拽起,若挑衅般的神色凝滞在深邃的瞳孔之中,可终迎得的只是迷惘的单眸及呓语模糊不清,黑色长发饶有几缕沾染金黄暗沉的酒液,伴着浓烈的酒气絮绕周身使心神沉溺在梦幻的陷阱中无法自拔。透亮若紫水晶般的瞳孔不住扭曲微垂,其间映下酒液溅落时形成液珠的完美雏形,不自禁中沉沦在那一瞬,可与此呈现出煞白颜色的面庞竟被怒劈了一巴掌,鲜红的印迹显现于左脸颊如此渗人。
可她却仿佛因此从醉酒中醒转过来般,紫眸间戛然流露出惊诧的情愫,那手僵劲地伸出轻抚面庞上火辣辣的红印,原有的疯狂顿时化为呆滞,像是被冷水泼灭了心中火热燃烧的烈焰。泛白的指节猛地扭曲,颤栗地扶着面庞使那紫眸掩映于昏暗间,手膝失力地快速抵住桌面朽木,迫使那桌发出“咿呀”一声诡异的颤响。名为罗莉玛丝的天使,长久方才恢复了些理智,缓缓地吐露出一句语,“抱歉......失礼了。”
耳畔彻彻回响的刺耳噪音顿时间沉寂,终久久停滞于似亘古不变的平静中去了。象征着罪孽的瞳孔微弱地睁开,朦胧而模糊地望见那房间大致的轮廓,逐渐清晰待瞳孔适应那光芒后,沉淀微弱星光的瞳间方才映下,几近由朽烂木头堆叠而成的房间,阴暗处那蜘蛛早已久居织出若奇异花纹般的缕缕蛛丝。
苏醒的雪凌只身端坐在室内唯一的长椅上,暗红瞳孔平静地注视到那破碎的瓶及渗透入木质地板的酒液,方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苍白的手指微屈拾起那碎裂的玻璃渣,竟无故刺透皮肤潺潺流溢出血液的殷红。黏稠伴着玻璃固有的冰凉,待沾染血迹的瓶缘玻璃细腻地放置在一叠纸巾内包裹完备,那女孩便转身回座,双手委婉相交沉在腹部,却丝毫无感受到那血液流淌而出的冷意,固然只是沉静地等待着它的凝固,仅此而已。
“你......”那愕然的声音仿佛是在同时发出般,不由颤栗渗透出丝丝惘然。阿丽西雅暗绿的眼眸微微一颤,瞳间辗转流露出不解的情愫。那手呆滞地松开了紧拽的围巾,却只觉身边的天使珍惜般地捏住巾边一角,检查到并无所异样后,方才缓缓舒了一口大气,倒三角瞳孔无意中瞥视到阿丽西雅坚毅的面容,转瞬却似是在思考什么一样微垂眼睑,睫毛修长的阴翳斑驳投映在紫眸中,浅淡地沉淀着金色的光晕。
此刻晨曦快速翻出箱中的绷带,径直朝那长椅的位置走去,稍时轻蹲下身似乎想要再念叨什么话语,当眼眸迎上那漠然时却戛然语塞,只得无力地摇摇头。那纤细的手指缓和地扶住对方的手,左手捏起绷带细心地在伤口处缠绕,待那手部几乎完全被绷带所遮掩时,红眸仿佛因此而舒心般注视对方长久,随后便温柔地在她耳畔道来,“下次,别在这样伤着了。”
“小心,尖利物。”那空灵的声线仿若警示般彻彻回响在耳畔,突兀流露出他人无法理解的异样情愫。雪凌暗红的瞳孔蓦然阖起,静思长久后那身形却再次起身驻足,悄然无声地迈碎步走向窗扉后,那缠绕绷带的手指轻巧地捏起帘幔,霎时映入瞳前的是那无尽的黑夜,环绕四面的雪峰在暗的映衬下更显肃穆之感,繁星寂静地消迹在深邃的夜空,唯有那黑暗蛰伏在似是永恒的岑寂间,悄然渗透出丝丝诡异。
红瞳仿佛凝滞地遥望着那窗外的景,似乎于悄然间察觉那斑斓的光带朦胧地飘荡,在苍穹中辉映下那独有的绝美色彩,却不由使那淡泊如水的心神一愣住,似沉沦般久久凝望着远方出神。待耳畔戛然徜徉起一声微弱的响,那名为罗莉玛丝的天使单手拽起一瓶酒,左手娴熟却又多显醉意地将西洋剑配在腰间,随后便淡淡向同行旅人道来一句邀请似的话语,“来吗?去看极光。”
话音毕落,那少女便快速穿好厚厚的黑袍,将那双即将完全化为乌黑的翅膀牢实地遮掩于其下后,方才不携带一丝留恋地离去。暗沉的酒液似因行走的仓促而浑浊地荡漾在瓶内,蜜色间映下倒三角瞳孔虚幻般的紫,仿若紫水晶莹亮地静止于酒液间,在摇晃的液面下逐而扭曲虚化,消逝不见了那朦胧的残影。
时间倒转到几个小时前,当地的一处酒馆内。嘈杂的声响充斥着脑海几乎能够震破耳膜,那正欢唱着的人们无任何节制地饮酒作乐,任由酒液浸透衣襟却也毫无感觉的涌动,只是一味地令酒徜徉在喉部,刺激心神渴求更多来慰藉迷惘的灵魂。弥漫着浓烈酒气的居室间,紧裹黑袍的少女以右手手膝抵住柜台的方式驻足,紫眸中辗转着明灭的光芒,此时却紧紧盯着那木架上放置的烈酒,不免流露出无法克制的迷离及渴望。
“很久没来这里了……大致应有九年的时间吧——不过你,也完全没怎么变啊。”中性的嗓声此时却若在回忆般渗透出彷徨,罗莉玛丝精致的倒三角紫眸转瞬审视那人长久,瞳间沉淀着迷离的光华,在昏黄的光线掩映下逐渐模糊虚化,终是那若紫水晶般透彻的色彩。眼前高大的中年男子,留有浓密的棕红色胡须,此时正背对罗莉玛丝忙碌着种种事务,那低沉的男音不久后便缓缓传来,无不流露出历经尘世的沧桑,“是你啊,罗莉玛丝。”
稍刻,那男子戛然停止手中的事务,转头凝视了对方一眼,棕黑的瞳孔似乎因那人的细微改变而不免骤缩,可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他无奈地摇头像是在感叹般,同时顺手拿下木架上几瓶烈酒放置在桌上,随后便若无事人般拿起抹布缓慢地擦拭架子上厚厚的灰尘及蛛网,话音稍有一顿便沉稳地发出,“拿去吧,算是我久违的赠礼。但请务必告诉你的老朋友,关于你的眼睛。”
“……战争中的往事,就别提了。”或许是因此而不由一愣神,可罗莉玛丝稍后却淡淡地回应一声,仿佛是在极力掩饰那段事情般,继而不再多语。佩戴洁白碎花手套的手指微屈提起两瓶酒后,又在对方男子的帮助下于交叉的环臂内再紧捂了两瓶,紫眸若留恋般窥视了那男子一眼,随后便珍惜地抱着酒向朽烂的木质楼梯上迈足,高挑的身形隐匿于昏暗与灯光的掩映间,终不见了斑驳的影子。
孤身一人平躺在无际的山坡上,任凭点点白雪沾染乌黑透紫的发丝,沁透皮肤带来丝缕的微凉。绝美的紫眸凝望那斑斓的光带飘荡在苍穹,璀璨中却不失壮丽,纷纭的色彩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幻舞动,若晨起的曙光般耀眼,在那无尽黑夜的映衬下显得若即若离。那绚丽的光芒若跳动的红莲烈焰,点缀在混沌的天际如此朦胧虚幻,渺茫间映照在紫眸中,将那缕缕微芒沉匿在晶莹的紫,暗色的眼罩在毫无意识间缓缓扶正,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般阖眸,似是小憩。
“绯红的恶魔。”那冰冷的嗓声突兀间有了几分温度,似是充斥着刻骨铭心的伤痛及憎恨,紫眸在那毫无感情的话音中恐惧似地微颤,可稍刻便被那佩戴素白手套的指节所遮掩。罗莉玛丝单手捂住面庞良久,唯一的瞳孔流溢出痛苦的神情,却于恍惚间缓缓恢复了平静的状态。耳畔饶回响起愈加急促的脚步声,那瞳偶然一瞥望,虽流露出丝丝尴尬,却还是似藏匿笑意般昂首凝望苍穹,蓦然低语,“你也来了啊。”
“是呐。”那声音中稍带些仓促之感,缓和地徜徉在心头小处。名为阿丽西雅的女孩说着便毫不忌讳地坐在雪地上,那长裤悄然沾染了洁白的雪,可在双腿并拢向前屈时,右臂手膝稍刻便随性地触碰腿部,暗绿瞳孔向往般凝望着天际那极光的影影绰绰,却不知身边少女似想要再语什么般低声呢喃,可终只是无力地摇头不再提及任何。斑斓的光带映入眼帘间,若灿烂的繁星被天使抛下终沉寂于瞳孔,带来无声的沉沦与慰藉。
“也是黑夜中唯一的,一抹光明了。”空洞的声彻彻回荡在永无止尽的夜空,仿佛可将那黑暗吞没化为星光璀璨的微尘。与此同时若人偶般精致的女孩形单影只地驻足于窗扉,苍白的面庞依旧无一丝感情的流露,却固然只是淡然地凝望罢了。那暗红瞳孔死寂似无芒光的藏匿,淡若止水地微垂于睫毛的阴翳下,泛白的指节屈起轻捏那深色的帘幔良久,蓦然觉昏黄的灯光映亮了自我的面容,眼前顿时映入少女温润的笑容,及她手中燃起的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
夜,依旧蛰伏在那昏暗的苍穹中无声无息,迷离徜恍间隐现的瞳眸,冰冷地观望着城中的万物,却仿佛悄然流转出隐隐的笑意,那瞳孔浅浅阖起,沉默地消逝在夜幕中,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