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几乎冻僵。她试图挤出点微笑，却掩不住内心的慌乱和悲哀。
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完了。
她早就知道，她只是不说。为什么不说？
当然是因为不喜欢，只能是因为不喜欢。
这一耳光太狠，狠得叶峥浑身都在痛。自以为回来能够再续前缘，自以为能够成为秦渡的光，打败了内心的无数恐惧和软弱之后，却没想到原来一切真的只是自。以。为。
吴霜月说得对，叶峥所有的挣扎，最后不过只感动了自己罢了。
早该发现了啊，现在的秦渡，对她没有一星半点的亲昵，有的只是勉强、陌生和尴尬。她却还傻傻地制造见面机会，腆着脸来她的家里，迫不及待地要送出早已买好的礼物……
她自认为的爱意和付出，对秦渡来说，根本全都是负担。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峥松开了怀里的人，慢慢地坐正。浑身的力量都放在腰腿部，随时准备着夺门而出。
她已经做好了被秦渡戳破、甚至是拒绝的准备。或者说，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叶峥就做好了这些准备，哪怕是被遗弃呢。
没关系的，她习惯了。如果秦渡真的讨厌她，不想见她，那她可以消失，永远在秦渡面前消失。
曾经以为她在的话秦渡会变好，但如果秦渡不需要，那她一定会选择离开。
在这一点上，叶峥永远是很自觉的。
秦渡却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她只是低着头，慢慢环住了叶峥僵硬的腰。
她的手心有点凉，却又奇怪得好像带着无穷热量，一下子就将叶峥浑身的坚冰融化了，又好像一把软剑，一下子就把叶峥用来保护自己的盔甲豁开一个巨大的裂口，春风这么吹进去，让所有的绝望都复苏。
“叶峥，对不起。我现在的记性很不好，当年的很多事情我真的都已经忘记了。哪怕是你，哪怕我明白你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该怎么和你相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看到现在的我，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你好像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为什么？”
感觉到秦渡软软的耳骨靠着自己的胸膛，比刚刚的拥抱更加亲近，叶峥几乎生生被逼出眼泪。
她所在意的那两个字秦渡没有解释，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之后的道歉和拥抱又让叶峥久久回不过神。
这种天堂地狱的感受，好像无家可归的孤儿被施舍了一口热汤，又像冬日里冻伤的旅人遇见了一蓬火焰，如履薄冰，却又身不由己，无法逃离。
“……其实当年的事，我也忘记了。不骗你，真的，很多都忘了。”
“但我就是没能忘记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因为在和你分开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叶峥试探地抬手，想摸摸秦渡的头发，手指不断颤抖，最终依然无力地垂下。
“至于为什么……秦渡，你知道勃朗峰吗？它是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我曾经上去过一次。很高，真的很高，比紫金山高太多了。”
“那时候我的向导告诉我，脑子里杂念越少，你的需氧量就会越少。在空气极度稀薄的情况下，为了登上峰顶，必须学会消除一切欲望和杂念。”
秦渡的头动了动，似乎是累了，把整个身体放平，双手却依旧抱着叶峥，靠在她的肚子上，专心地听她说故事，呼吸轻轻稳稳的，都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心情竟是这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
“那你做到了吗？”
叶峥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那天，声音都低低哑哑的，像还掺杂着当时山顶的风雪。
“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到，因为我当时想的是你。”
“我？”秦渡一怔，“那不就是没做到吗？还是有杂念啊。”
叶峥睁眼，终于从刚刚的慌张不安稍稍中抽离，望着她的目光认真又专注。
“不会啊，想你的话，不算是杂念。”
这是叶峥第一次跟秦渡说这些，带着一股豁出去了的无畏和洒脱。
“你知道我家里的事，也知道我从小孤僻。但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有多依赖你，你在我心中，就是温暖，就是热烈，就是光。所以在那种时候，只有想着你，我才能一直往上爬。”
“你对我而言，真的，就是飞蛾扑火，刻骨铭心。”
“所以不管你怎么变，只要你还是你，我都可以接受。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你信我。”
叶峥鼓足勇气握住了她的手，在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面上虽冷静，背后却早已湿成一片，冰冷又粘腻。
太紧张了，从秦渡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好像一直被人掐着脖子似的，恐惧又战栗。太怕面对，太怕失去，太怕被厌恶，太怕被丢弃。
说什么什么习惯了都是逞强，那种事，哪里能习惯呢？
秦渡的眼睛眨啊眨的，像是想要把叶峥此时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再也不会忘记。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因为这个病，我每天都很难受，我不想再麻烦别人，我也想好起来。叶峥，我也想好起来，我抱着你，就想再找一点当初每天粘着你的感觉，但是你身上的味道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峥一愣，有点慌乱地低头嗅了嗅自己。
“哪里变了，……我，我臭吗？”
秦渡笑了，只笑了那么一下，却让叶峥捕捉到了一点点过去的模样。只这一点稍纵即逝的灿烂，已经足够让叶峥感到惊喜，浑身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哪怕她是在笑自己傻呢，只要是笑，只要是开心就行了。
“傻死了，我只说不一样，又没说不好闻。”
“以前你身上是你奶奶喜欢用的那种肥皂味，很干净的味道。现在是香水味，我不喜欢。”
秦渡又凑近了去闻，鼻尖稍稍碰到叶峥的肚脐，激得她脸都红了。
“叶峥，不要用香水了。”
“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