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宗,金鼎殿后山。
正午时分,却是阴云沉沉,已近四月,凌乱的风夹杂着细碎的雨点落在人身上,依然阴冷刺骨,风雨中依稀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沈舟喘着粗气半倚在身边的树上,嘴角的鲜血和着雨水蜿蜒而下,点点滴滴绽在胸前,面色惨白,无奈地盯着眼前还在吵闹纠缠不清的人影,心里郁闷极了。
他奉命出外数日,日夜兼程刚回宗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喝口茶,就有师弟大呼小叫找他救命,到此才发现居然是妖修闯入金鼎殿,和那妖修拼了个两败俱伤还让他跑掉了,本想问问怎么让妖修进了内门,谁想这群师弟们居然吵了个脸红脖子粗的,活似泼妇骂街般的架势和嗓门,让他脑门都要炸开了。
你们吵归吵,砍树又是怎么回事?看着被五马分尸的若干树枝,沈舟淡定地摸摸头,摘下几片树叶。
“好了,不要吵了。我自会向掌门禀告事情原委,你们都散了吧。”再不出声制止,真不知道等他们自己偃旗息鼓的时候这后山会不会直接改名秃山。
原本对峙不下的两队人闻言静了一下都向沈舟看了过来,一个个都面红耳赤地瞪大了眼睛,可见心情都不怎么愉快。
“大师兄,这不是云铃师妹的错!”
突然一声凄厉的嚎叫在耳边炸开,吓得沉舟不自觉的颤了颤,一阵血气上涌,差点又吐出血来。这是哪个混蛋嗓门这么大,想吓死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着那师妹了呢。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而是你们所有人的错。”站在一众金鼎殿弟子前的林临铁青着脸,不给沈舟开口的机会便插嘴道:“这妖修闯入金鼎殿,打伤我青元宗众多内门弟子,虽已被大师兄重伤逃走,但追根结底,还是唐云铃他们私自带那妖修进了内门,这才引来大祸,还请大师兄如实禀告掌教真人才好。”
林临是金鼎殿的真传弟子,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为人却最为护短,此时板着脸寸步不让,可见是真动怒了,不打算轻饶了他们去。
听了这一番话,站在林临对面的以唐云铃为首的几人脸色已经有些发黑了,如果大师兄如林临所说这般回禀掌教真人,只怕事情不能善了。
一个大约只有二十岁上下的相貌端正的少年,带着一脸的愤懑不平,越过站在他面前的人,冲着林临就喊道:“那妖修现出原形,谁又看得出来?云铃师妹不过是看那兔子可爱才带进门内,何错之有?六师兄你又何必处处为难?”
原来这就是那个大嗓门的师弟啊,沈舟不得不暗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长得正正常常的,谁能想到这一开口就这么与众不同。
“嗤,为难?我为难谁了?我不过是请大师兄如实禀告掌教真人而已,还是说,你想让大师兄为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东西,隐瞒掌教真人不成?”不屑地翻翻眼皮,林临转头看向沈舟,明显不愿再搭理对面的一群人。
……你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再次叹了口气,知道需要他出面停止这场闹剧了,沈舟冲林临点了点头,开口道:“诸位师弟师妹,这次……”
“大师兄,”一直沉默不语的唐云铃抬头,出声打断了沈舟接下来的话,“这都是师妹的错,还请大师兄仁慈,不要怪责其他师兄师姐,云铃愿意一力承担。”
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身素白色的内门弟子服饰,并无过多装饰,只用根白玉钗简简单单挽起的长发已经被雨水打湿,几缕黑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显柔弱稚嫩,莹莹含泪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沈舟,似乎包含了无数的委屈。
……师妹,先把你头上的树叶什么的摘摘吧。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沈舟这下真的是无语了。这事又不是平常弟子间小打小闹,青元宗弟子居然带着妖修进了内门,还有几个师弟们被妖修打伤,简直荒谬之极,要是传了出去被其他门派知晓,青元宗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这师妹说话还真是让他别扭的不行,怪不怪责谁又不是他能说了就算的,这事无论如何都要让掌教真人定夺,难不成他还能隐瞒不报,私下处置了不成?而且,刚才……
看到唐云铃身边那个大嗓门师弟一脸心疼地张了张嘴又准备说些什么,不想再被魔音穿脑的沈舟赶紧出声道:“师弟师妹不必争论,此事掌教真人自有定夺,不如都随我去元和殿吧。”
说罢,也不理还欲争辩的几人,吩咐人好生照顾受伤了的弟子,便化作一道剑光,向元和殿方向而去。身后几人互看一眼,也不敢再耽搁,皆尾随沈舟而去。
元和殿内。
“……掌教真人,事情经过便是如此。”林临说完,也不看站在一边唐云铃他们几人发黑的脸,起身站在了另一边。反正他说的都是事实,管他们怎么想,他一肚子的火还不知道找谁发泄去呢,没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已经是他心地善良了。
“启禀掌教真人,那妖修诡计多端,化作原形,玉玲师妹才会被蒙蔽想要带回喂养,并非六师兄所说私自带妖修进入内门,而且为阻止那妖修闯入金鼎殿,弟子们皆是奋尽全力,云铃师妹还受了伤,还请掌教真人明鉴,不要怪责师妹。”不等掌教真人开口,一脸悲切地抢先跪下说道。
大嗓门师弟再次展示了他独特的嗓音,震得沈舟猝不及防下再次颤了颤,原本就因受伤苍白的脸更是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偷偷瞄了或跪或站的众人一眼,嗯,没人注意到他,很好。
“够了,在掌教真人面前还敢满口胡言,要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不知还有多少弟子无辜被你们连累,就连大师兄都受了伤,你还想邀功不成?!”林临瞪了大嗓门师弟一眼,不知是被他声音还是被他所说的话气着了,“据我所知,所有欲带入内门的活物必是要交由事务堂被登记检查,那妖修再神通广大也必是会被识破,你们如若是被那妖修蒙蔽,又是如何将那‘兔子’带入内门的?你们眼中还有门规吗?还是说,你们勾结了那妖修,意欲不轨?!”
“你……我们没……”大嗓门师弟像是被疾声色厉的林临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站在一边低头不语的唐玉铃,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林临,满脸的不可思议,身边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吓得不敢出声了,指着他们是不可能了,又调转头求救地看向站在掌教真人身侧的沈舟,可惜沈舟略低着头满脸肃容,连眼尾都没施舍她一个。
看他干什么,他也不过是个不清楚事情始末,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犯了错连累一众师兄弟无辜受伤,一点悔改之意也无,糊弄不过去了还想让他求情吗?倒是林临师弟,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型,想不到关键时候,脑子反应还挺快的,沈舟赞赏的看了林临一眼。
“掌教真人,”唐玉铃向前一步跪在了大嗓门师弟身边,哽咽着说道:“弟子并不知道那‘兔子’竟是妖修,只当是普通兔子,所以才起了带回喂养的心思,绝无勾结妖修图谋不轨的念头。弟子亦并非故意触犯门规,原本想着先带那受伤的‘兔子’上了药再去登记也不迟,谁曾想竟是……”
“哼,你倒是牙尖嘴利的很!任你如何舌灿莲花,事实是无论你们是否有意,门规也是触犯了,妖修亦是被你们亲手带入内门,还请掌教真人为金鼎殿无辜受伤的师弟们主持公道。”林临显然不买账,厉声打断了唐云玲的话。
这师妹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只是,青元宗众弟子谁人不知金鼎殿林临最是护短不过了,害的他师弟们受了伤,哪能这么三言两语就想糊弄过去?沈舟看了看双眼通红的唐玉铃,瞧那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还真是可怜的紧。
“就交由执法堂按触犯门规处罚吧。你们都下去,沈舟留下。”
掌教真人听了半天,终于开了口,除了林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唐玉铃等人却是面色更加难看起来,能在执法堂的人俱是铁石心肠之人,管你是谁,只要犯到执法堂的人手中都要掉层皮,可是掌教真人已经说出了口,显然是不会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了,好在并没有治他们个勾结妖族的大罪,已经是大幸了。
唐玉铃等人只得满脸惊惧地强撑着告退,倒是唐玉铃临走前还再次满眼泪水地看向了沈舟,这次沈舟依然没有看到她求救的眼神,无奈只能黯然随大嗓门师弟走了出去。
感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了,沈舟意味不明地望着刚才众人消失的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舟,把手伸过来。”等人都出去了,掌教真人冲沈舟摆了摆手。
顺从地伸出手放在掌教真人手上,一股温和的灵力从手心慢悠悠地游过经脉,沈舟放松了身体,过了一会,掌教真人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经脉没有受损,受了点内伤,回去后安心调养,不日自会痊愈。最近你四处奔波,现下又有伤在身,不妨多休息些时日,门内琐事不太重要的就交由你师弟们去处理吧,”说着又拿出了两个玉瓶递给了沈舟,“记得吃药。”
他这些日子在外也真是疲累不堪,刚回宗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碰上这事,当真是让人郁闷。听到能多歇息些日子,心情立刻舒畅了些许。
“谢谢掌教真人,弟子告退。”沈舟接过了玉瓶,恭敬地对掌教真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