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终究还是没有跑多久，因为实在太累，身体已经达到极限，他找到一个隐蔽性十分强烈的小凹槽，从周围弄了许多的干枝叶将林笑塞进去转身就朝另外的方向走了。
林笑不曾看见，他走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决绝而且炙热，他伸手，怜惜的在她脸颊上抚过。
林笑，说好了要做你一辈子的骑士，可是现在，这个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
林笑，若是你醒过来之后再也见不到我，请一定要记得，你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做王楠的人。
听着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和枪声，王楠利落的转身，再也不曾看林笑一眼醢。
“在那边。”搜寻的声音很大，王楠只能奋力奔跑。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王楠潜伏着，小心翼翼的解决掉一个又一个靠近他的人。
枪声变得稀稀落落的，哀嚎声也不绝于耳，王楠知道，这些人定是被西凉跟王舒杀掉的缇。
突然就下雨了，冰凉冰凉的感觉，王楠纠结着要不要回去看看林笑，但是又担心将她彻底的暴露出来。
罢了，听天由命吧。
顾衍跟局长以及众多的警察到到小岛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隐约还能听见一些枪声，但是已经变得十分的稀少。
他们小心翼翼的前行，小心翼翼的行动着，但是找了大半夜也没有见到王楠或者是林笑，又或者，是西凉。
倒是老爷子的人见到了不少。
他眉眼深邃，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心也跟着凉透了。
“顾衍，这次若是正面遇到老爷子，我希望你不要干涉。”
“……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帮你们。”顾衍本想沉默，但是这种时候沉默显然是行不通的，他说，我不会干涉你们，但是我也绝对不帮。
听到这话，杰克的表情变换了好几次，对于老爷子，他是害怕，尊重而且……恐惧着的，曾经只是觉得他气势逼人手段毒辣，毕竟他曾经亲眼见到过顾家别墅里边的人不小心将顾衍放出之后被他亲自杀了的，只是没想到，在私下里，他居然真的掌控着一个十分黑暗的帝国。
而顾衍，他再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心情？
亲情和责任，这种感觉，定是不好受的吧。
“他们在哪里？”这话已经是顾衍最大的让步，局长已经觉得很满意了，他看着刚刚抓到的一个男子，低声问道。
“都在树林里，死了很多人。”
“林笑呢？”顾衍问。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很久之前就不曾见到她了。或许是死了吧，王楠和西凉在前面，他们……也快撑不住了。”
“你才死了。”顾衍不曾说话，倒是杰克反唇吼了一句，那人立刻就缩了脖子。
他受伤了，全身都是血。、
但是今晚的一切都太可怕，所以其实他是主动投降的，他想，与其这么无缘无故的死去，还不如坐牢呢、
“带他下去疗伤。”听到局长这么多，他暗自感叹自己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我们走。”局长看着顾衍，这一刻，并不完全信任他。
顾衍以为，找到王楠的时候就能找到林笑，但是并没有，王楠已经受了很多的伤，像是已经支撑到极限。
看见他们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至于西凉，原本洁白的衣袍上满是血迹，分不清谁是谁的。
而这个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周围有四个保镖，他杵着拐杖，冷眼看着眼前的厮杀，像是一切都跟他无关。
“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两人对视，老爷子面容平静。
“你说的是这件事情还是林笑？”
顾衍踟蹰，心也跟着沉了许多，“都问。”
“我们顾家是何种身份，一个林笑而已，你以为配得上你么？”
“可是爷爷，我相信若是没有林家，咱们顾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么一个鼎盛的时代不是么？”
顾衍这话带着试探，也带着询问，从上一次郊外的那个案子之后他就一度觉得这些事情跟老爷子有关，所以每一次林笑询问的时候他都不敢正面回答，但是并不代表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本以为老爷子会生气，但是没有，他听到这话之后只是感叹的点头。
“没想到你就算不记得曾经的事情，你的脑子还是一样的聪明，但是衍儿。这个社会本就这样，弱肉强食，而且还是胜之为王败者为寇的时代，所以，你若是善良，你就输了。”
“输赢真的有那么重要么？甚至能够让你罔顾人命？”看着地上那么多的尸体和不断哀嚎的人们，顾衍只觉得自己这个本就不是很熟悉的爷爷变得越发的陌生。
“我们是商人，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衍儿，就算是死，也只能赢。”
“爷爷。”顾衍本想说，在警察局局长面前。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些，但是没有，老爷子从一开始就不把局长看在眼里。
“没想到顾老爷子居然还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局长开口，看到这个样子的顾老爷，脑海中就不断闪现出十几年前的事情，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林家夫妻死后，那时候的顾老爷子还年轻，他拿着合同递给身为警察的他，说，“林家的一切财产都将转到我的名下，这些合同都是按照法定程序走的，你要是觉得怀疑或者是不对劲的，大可去查，不过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过你，若是查不出什么，你最好，亲自过来道歉。”
“而那时候的他权限不多，查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经过法定程序的，因此最后，被逼着对顾老爷子负荆请罪了，那件事情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之后的再次见面，两人的身份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顾老爷子依旧趾高气扬，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衍儿，你看到了么？你身侧的这个人，今天只要你杀了他，然后跟爷爷一起，把他带来的警察都消灭干净，那么明天，依旧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这么大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似乎不包含任何的情绪，仿似在他看来杀死一个局长跟杀了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局长侧头，对顾衍终究有些防备。
倒是远处的西凉笑了。
“顾衍，知道林笑跟我说她最喜欢你什么吗？她最喜欢你对她十分真诚的样子，喜欢你的正义，喜欢你身上我所没有的干净气息，但是你看看，现在的你，比谁都要肮脏。哈哈。”
“林笑在哪？”
顾衍没有回答任何人，只是将目光落在王楠身上，王楠已经快要站立不住，在他一丈之外的地方。
“你还在乎那个林笑做什么？衍儿。杀了这些人，你还担心找不到么？就算找不到活的，但是你放心，只要有爷爷在，就算她是一具尸体或者被五马分尸，爷爷也照样帮你找到。”顾衍猛地抬头朝自己爷爷望去，从来都知道他是一个残忍的人，只是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残忍到这种地步，他嘴上说着会帮他，但是只怕……只怕他就是想这么对林笑的吧？
眼神在周围望去，没有林笑的身影，顾衍的心再次沉了许多，依照林笑的性格，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会出现，或者说，若是她知道他来了一定会亲自出来问他一句为什么。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觉得担忧，爷爷的嘴唇似乎一直在动，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听的这个功能，脑海中不断的浮现着那句，五马分尸。
心口一阵疼痛，顾衍突然就喷出一大口血，他的脚还不能完全落地，此刻更是觉得支持不住。
“顾衍。”
杰克这才慌了，快速从自己怀中掏出一颗药递给顾衍，却被他拒绝了。
他想，若是林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就算是阴曹地府，他也一定会去陪她。
总之，她生他活，她若是死了，他也绝不独活。
看到这么懦弱的孙子，顾老爷子面上划过不满。
“怎么？你不满意还是怎样？顾衍，千万不要小看你爷爷，就这么些人，爷爷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我们有这个实力。”
实在是听不下去，局长也懒得跟他们耗费过多的时间，他挥手，示意众人上，但是千万要保重，活着最重要。
“王楠，我们来了。”莉亚跟张涛的声音突然响起，王楠朝他们望去，面上闪过一抹欣慰。
“那好。咱们今天……就拼了。”厮杀一片，顾衍站在一侧，双手紧紧握成拳，他抿唇，从未有过的迷茫。
林笑被顾衍找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全身是血，稀稀拉拉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和雨水打湿。
虚弱的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顾衍跟局长打了招呼，直接找人将林笑带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楠终于笑了。
刚才顾衍看向他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曾说过，却用表情告诉顾衍，林笑还活着，之后在顾衍趴在一侧的时候，王楠突然踢出一根棍子，棍子像是刻意踢成那个样子，顾衍仔细分辨之后便朝王楠确认，他看到他点头了。
然后就奋不顾身的朝着棍子所指的位置找去，终于，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林笑。
顾衍……
林笑就交给你了。而我……
林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有顾衍，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周围洁白一片，阳光顺着窗子照了进来，竟是那般圣洁的样子。
顾衍似乎睡着了，面容很憔悴，唇角周围已经长了青色的胡茬，她默默的看了很久，然后看着看着，就好像是看到了年少时候的他们。
梦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清晰，但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这一次，她不止梦到自己跟顾衍的那些过往，还梦到……梦到莉亚说王楠已经死了。
鼻子无比的酸涩，没有忍住就直接哭了出来顾衍被这个声音惊醒，看到已经醒过来的林笑表情是复杂的。
像是欣喜，像是愧疚，生平第一次，林笑在他眼中看到了这么多的表情，单独拆开来看似乎还勉强能够读懂，但是混合在一起之后就变得无比的混乱。
“顾衍。”
“笑笑。”此刻说什么似乎都觉得多余，顾衍紧紧的抱住林笑，林笑也默不作声的回应着。
靠在他的胸膛，那种安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想，阳光那么好，她也醒过来了，而醒来的时候顾衍就在身边，那么……一切都结束了对么？
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似就这么抱着就会是一生。
很久很久……直到林笑觉得手酸了之后才退了出来，她说，“顾衍，怎么就你一个人，王楠呢？”
“……”顾衍没有回答，就连听到动静开门进来的杰克都立刻转身，像是不敢面对林笑一般，那种慌张的表情，让林笑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站住，杰克，你说。”
杰克踟蹰，面容纠结，这种话题他怎么说的出来，“笑笑别逼他，我说。”
顾衍叹气，不敢直视林笑期待的眼神，“那天的情况很激烈，死了很多人，是江城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个重大案件。”
“我只想知道，王楠怎么样了？”林笑烦躁的打断，心中却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她睁大眼睛，努力让眼泪不往下掉。
莉亚说，王楠死了，张涛说，他们应该去参加他的葬礼……
局长说，已经为王楠颁发了一等功……
“王楠被击中五枪，还被捅了十一刀，在送往医院抢救的途中，就已经死了。”
林笑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她看着顾衍一张一合的嘴巴，像是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说，王楠死了。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原来，莉亚跟张涛那些不是梦。
王楠，是真的死了。
就在顾衍以为她不会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林笑突然将自己手上的针管拔掉。
她奋不顾身的就朝外边跑，却被顾衍一把抱住。
“笑笑你要去哪？”
“我要去看看王楠。顾衍你放开我，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昨天还背着我跑的人，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了呢？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想给我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对不对？”
“笑笑。”
“顾衍，真的够了，我没觉得惊喜，惊吓倒是真的，你快告诉我实话好不好？”林笑紧紧的拽着顾衍的衣袖，眼神是那么的无助。
“笑笑，你冷静一点，王楠，他真的死了，我没有说谎，他死了，这是真的，真的。”
顾衍一连说了许多个真的，一边伸手按住林笑不断冒血的手，一边用眼神示意呆愣着的杰克过来帮忙。
但是却被林笑猛地甩开。
她当然知道……知道是真的，也知道顾衍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但是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不会的，昨天他还背着我跑，还跟我说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就不当警察了，他还说想要回家做生意娶媳妇的，怎么可能说死就真的死了呢。”
“笑笑。不是昨天。”顾衍开口，手臂被林笑紧紧的抓住，长长的指甲陷进他的肉里，像是要拧断一般。
但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他说，“那都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林笑放开顾衍，踉跄的退后两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顾衍觉得，看着这个样子的林笑，他都要哭了。
但是他是男人，哭真的不适合他。
林笑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杰克趁机上前将她的手背进行包扎，她转身，愣愣得看着顾衍。
“你说，一个月？”
“王楠已经在死后一周就下葬了，他的爸妈帮他举办的丧礼，那时候你还在昏迷，你若是不信，可以看我的脚，你看，我已经可以走路了。”
顺着他的提示望去。林笑真的看到顾衍已经去掉支架的腿，一直隐忍的泪珠幡然滚落，心脏像是被抽在一起，扭曲得难以呼吸。
一个月……一个月……
那她岂不是连王楠的葬礼都没有机会参加，甚至……甚至都没有机会送他最后一程？
“笑笑？”林笑垂头，那种悲伤连一侧的人都能够感同身受，她一把将杰克包扎到一半的纱布弹开，转身就朝外边走去。
“笑笑你去哪儿？”
“用不着你管。”她说，用不着你管。
顾衍前行的步伐突然就停在原地，这或许，是最近他听到最让人觉得伤心的话了吧，然而这话还是林笑亲口说的。
林笑回头，“都是你顾衍，要不是你，他们都不会出事，顾衍，我恨你。”
林笑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恨一点也不克制。
她说，顾衍，我恨你。
顾衍的心颤抖了几下，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是啊，笑笑是应该恨他的，若是没有他，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她的家庭不会散，王楠不会死，奶奶不会死……
她或许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快乐的过着每一天。
是啊，应该恨的。
伸出去拉林笑的手突然就收了回来，明明近在咫尺，却已经没有了去拥抱的理由。
“对，都怪我，我知道其实最应该死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可是该死的，所有人都死了，我却还活着。”
“……”林笑没有说话，看到顾衍这个样子她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到底有多伤人，可是话已经说了就再也收不回去，就算后悔，她也只能这样。
她转身就走，不知道是不敢继续面对顾衍，还是真的不想看见他。
“笑笑。”顾衍开口，打断了林笑继续前行的步伐。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我，所以我走，但是请答应我，你刚刚做完手术，需要配合医生好好治疗。”顾衍当真就出去了，末了还说了一句，“我不会走远，要是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叫我。”
顾衍真的出去了，杰克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走还是留下，病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西凉呢？”林笑坐下，任由刚刚进来的护士重新帮她挂上点滴，刚刚透过窗子，她看到了自己已经被剃掉一半的头发，所以顾衍之所以离开，是真的担心她的身体。
他说她刚刚做完手术，是真的，因为曾经的事情她都已经完全记得，只是那些事情到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场梦，一场……爱恨交织的梦。
而且，恍惚得让她分辨不清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王舒为了救西凉死了，而他死了之后，西凉也自杀了。”
林笑的心也开始颤抖，“西凉，有留下什么话么？”
“他说，没想到重来一次他还是输给了顾衍，现在所有的弟兄都死了，那么他也该死，他还说，既然一切事情都是因他而起，那就由他亲自结束好了。他还说，要是真的有前世今生的话，他希望下辈子最先遇到你的那个人是他。”
林笑捂住嘴唇，嘴角快速的抽动着。
“那现在呢？他们的尸体……”
“他们的尸体已经被做了安葬，你放心吧，”林笑闭上眼睛，死了，死了，都死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说爱她的，爱着她的，所有人都死了，她的人生，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王楠的父母……你见过么？”
“见过，他们虽然悲伤，也忏悔之前那些年不该那么反对王楠当警察和追求自己的梦想，但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们也只能接受，明明才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几岁。”
“嗯。”林笑吸了一下鼻子，依旧不曾睁开眼睛。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了。我不放心顾衍。”林笑没有回答，杰克的脚步声似乎真的已经准备离去，但是徘徊了片刻之后他又重新走了进来。
“林笑，你刚才不应该那么说顾衍的。”这话他像是想了很久，“王楠死了你伤心，顾衍也同样伤心，而且……他爷爷，也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除了你，他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他还说，“曾经你们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是林笑，那些事情不是顾衍策划而且参与的，你后悔认识他，我更巴不得他也不要认识你，因为遇到你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以你为中心了，他为了你出生入死多少次，这个不用我说你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