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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汇合(1 / 1)

“我身在牢中不知外界之事,却不知道孟光仪向宫中禀告此事时,可曾提到那日莺娘房里还有一人?”任秋翻了个身,忽然问道。

这件事情,韦坦曾托了卢涣寻了借口入宫来说过,元秀一直记在了心里,这会任秋忽然提起,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本宫对朝政兴趣不大,是以孟光仪的奏章并未去打听。”

见任秋默然,她复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我一个有母无父的私生之子!固然衣食无忧,但生长坊间,时间长了身世岂能瞒住?左右邻舍鲜有看得起我的,家母又是一介妇道人家,等闲不出门的,长安这样大,平康坊里出入之人里面非富则贵,最不济也是有才,我如何识得?”任秋沉默之后,冷笑着说道。

元秀皱了皱眉,当日韦坦也说没有看到,如今任秋也说不认识,倒有些棘手,她问道:“那日情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任秋这一回张口便道:“我照着从前的习惯,坊门才开后就进了迷神阁,那里面的人与我也是多半熟了,便有人引我去莺娘的院子,我与莺娘在一起时,素来不喜旁人在附近碍眼,所以她身边伺候的人并先前为我引路的小厮不必说就走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复道,“那时候莺娘妆面整齐,正在当窗梳妆,我进了屋,才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屋中有些不妥,后来帐子后面翻出了一个人来,与我争吵了几句,那人身手极好,我不是他对手,只能看着他拂袖而去……之后我质问莺娘,她自恃与那男子交好,反过来讥诮于我,我一时按捺不住,把她杀了。”

这番描述他说得轻描淡写,元秀沉吟着,却听任秋忽的一笑,看向她的眼神竟十分傲慢:“贵主,听说齐王世子年纪比我小上数岁,不过代王世子年纪却是与我仿佛的,若是代王世子做了这样的事情,却不知道此刻可也会被关在这里等候处斩?”

“孟光仪素来公正,若是代王世子落在他手里,在在眼里,与你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元秀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若代王世子当真如此,恐怕就是今上也会想着法子为他脱罪,哦,今上何等身份?如此小事何必亲躬?只需略加暗示,自有人抢着替世子顶罪!”任秋淡淡的说道,“所谓公正,也不过是孟光仪能力之内罢了!”

元秀平静道:“本宫听了你这番描述,觉得孟光仪所判并无不妥之处,莺娘虽然是乐籍女子,但她若不好,你回头告诉了迷神阁的鸨母,你是阁中贵客,迷神阁的鸨母若非坏了脑子,岂有不替你好生教训她的道理?为着一个乐籍女子冲冠一怒,致血溅五步,使自己沦为阶下之囚,委实不智!”

任秋冷笑着道:“贵主此刻说来自然冷静,贵主身份尊贵,养在深宫,先后受两位太后视同掌上明珠,想必是深得母仪天下之教诲的?是了,在我杀莺娘前,尝闻魏博节度使之子贺夷简对贵主一见钟情,百般追求——不过坊间也有人私下里说,明面上看似贺夷简恋慕贵主,其实贵主早已与他有了苟且之事,甚至还借着迷神阁的地方私下幽会、我前几日听狱卒议论说贵主在七……昌阳公主下降后立刻离开了长安,说是避暑,但连昌阳公主的回门之仪都未参加,分明就是珠胎暗结,这才匆忙离开前去处置……”

“荒谬!”任秋口齿伶俐,这会忽然说得元秀三人都是惊愕万分,一直听到了这会于文融与霍蔚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呵斥起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阿家冰清玉洁,这是何人胆敢在背后诋毁阿家名声?莫非不想活了么!”

元秀也是满面绯红,眼中闪烁着怒火!

任秋不屑的道:“贵主岂非一样易怒且不智?”

“够了!”元秀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于文融与霍蔚都按捺下来,蹙眉道,“你这样激怒本宫又有什么好处?”

任秋懒洋洋的道:“大约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总也想寻一寻其他人的麻烦,贵主进来时难道没有瞧见么?这附近的狱卒都不多,这是因为斩刑判下后,我一直到处寻附近之人的麻烦,他们厌烦之下,这才站远了。想来贵主来时一定没有表明身份,给的银子也不多,居然无人提醒你?却是送上门来叫我出气了。”

饶是元秀对他之时心情复杂,此刻也不由得沉下脸来!

霍蔚怒极反笑:“你敢拿阿家出气?当真以为我等整治不了你了?”

于文融亦笑着道:“阿家一向慈仁,咱们跟着阿家素来也是与人为善的,如今倒是遇见了一个以为咱们好欺负的了。”

内侍因是阉人的缘故,自古以来心思便阴柔灰暗一些,自秦汉以降,内廷里面龌龊的勾当,固然不能说全是内侍所致,却也脱不了身,尤其本朝宦官专权,至今都掌着神策禁军,背地里的手段更是阴损毒辣,不足为外人道。

霍蔚是从前朝文华太后身边出来的老人,别瞧任秋方才几句话为难住了元秀,他手里却是尽有得是阴损的法子来收拾任秋,偏还能叫任秋无处诉说。

任秋并不惧怕,只是笑眯眯的提醒他们:“门外的人你们认识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三人都是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囚门下面果然出现了一双皂色快靴,外面也传来低声的交谈。

“是谁在外面?”于文融立刻沉声喝问。

回答他的却是囚门再次被打开来,方才带元秀一行进来的狱卒复领了两名华衣少年走了进来,一面念叨道:“孟尹一个多时辰后便回来,张小郎君你可要悠着点儿……”

“我理会得。”当先的少年微微颔首,看到元秀时也有一丝惊讶,待那狱卒出去了,才拱手道,“见过贵主!”

元秀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后面的杜拂日身上:“不必多礼了,两位如何会到这里来?”

“回贵主的话,当初学生的姑丈遇刺,刺客至今未能抓到,兼之京兆府中事务繁忙,姑丈便暂时将此事压下,只是学生的姑母究竟不放心,为抚慰姑母,学生便邀了同伴一起继续追查此事,也是略尽寸心!”张献复拱手答道,他如今正在国子监中读书,是以以学生自称,元秀点一点头,又看了眼杜拂日:“张家郎君所邀的同伴就只有杜十二郎吗?”

张献听她对杜拂日的称呼颇为亲近,暗松了口气,道:“回贵主,学生原本还邀了裴家的余光兄,只是他今日恰好有事不能前来,这才只有十二郎同行。”

孟光仪遇刺,与任秋案脱不开关系,所以张献要追查刺客,从任秋这边入手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为何偏偏是自己也动了这个心思的时候,他们却也过来了?元秀想到此处,看向他们的眼神便有些意味深长,张献察觉到了,立刻道:“因先前我等已来过几次,而任秋之母任氏时常前来探望,所以听狱卒说有一位娘子已经在囚室,我等还以为是任氏,却是打扰贵主了!”

任秋虽然不得皇家承认,但也只是坊间相信罢了,宗室里面自然是清楚他的血脉的,就是朝臣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张献是张明珠之子,自然很清楚,如今元秀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室另有打算?或者是等待风头过了,设计掉包?

他们两个不问青红皂白的一头撞了进来,却委实卤莽。

想到此处,张献便想立刻离开。

不过元秀察觉到他的想法,却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当下笑了一笑:“张家郎君请先留步!”

“贵主可是有什么吩咐?”张献面上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为镇定,不卑不亢的拱手问道,元秀笑了一笑,站起了身:“本宫今儿过来,只是对莺娘之死有些好奇,所以本想寻着案犯问一问,却不想任家郎君如今一心求死,什么也不想说,本宫也不想为难他,不知能够向张家郎君打听一二?”

张献原本思忖着早些去向孟光仪报信,以免被皇家得手,如今见元秀特特要留住自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心里正转着拒绝的措辞,却见元秀话是这么说,但人都快走到门边了,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杜拂日忽然开口,在他身后轻声道:“既然如此,不如离了此间详谈?”

见他代为同意,张献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得悻悻道:“贵主有令,岂敢不从?”

这边瞬间被丢下的任秋皱了一皱眉,似乎也想到了两边这会的打算,他立刻冷笑出了声,重新翻过身去。

两行人并做了同行,出了大牢,门口狱卒见到了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元秀,只是元秀这会已经将帷帽上的面纱重新翻了下来,影影幢幢的看得并不清楚,只能从衣裙上分辨出来是年轻的女郎,见她来时是带了两个随从,走时却是与孟光仪的妻侄张献一道,不免心下猜测。

张献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当先引路,脸色有点凝重——张献的性情受张明珠影响,颇为耿直,但待人上面却不如张明珠严厉,若是张明珠在囚室里面见到元秀,定然要立刻去向丰淳问个清楚,以防皇家当真帮着任秋活命,破坏刑律。张献虽然也有维护梦唐律的想法,但他为人宽和,没有拿到元秀此行的证据,那质问的话却说不太出来。

“却不知道十二郎打算在什么地方详谈?”张献正在思索着该如何设法提醒孟光仪,眼看一行人已经快走到京兆府大门处,耳边忽然传来元秀公主的询问,他立刻灵光一闪,站住了脚步,笑着道:“却是学生糊涂了——京兆府后正是学生姑丈姑母所居,不如请姑母借一处花厅说话?”

他担心元秀不同意,还特别补充道:“就在后院,若是贵主想看一些文书却也方便。”虽然是拿诱饵,但张献也担心元秀得陇望蜀,特特强调了一些,若是元秀索取的文书不便给予,到那时候也好推脱。

元秀思忖片刻,方慢慢道:“也好。”她又想了想,“只是本宫今日微服而来,本不欲惊动旁人……”

“贵主但请放心,学生这些日子与十二郎常来,今日也是先去给姑母问过安才去看任秋的,如今并不需要去姑母那里。”张献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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