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梁山
当年十一月,赵兴带着大军重新返回了杭州,对于他这次亲自统兵出击,此后所有的官方正式文件中都寻找不到任何记载,以宋人好事的性格,这样的大事是不可能不写笔记的,但后来的研究者翻遍图书馆,也找不到任何片言只语。
传说赵兴在途中下达了严格的禁口令,禁止士兵谈论这次出巡,当时士兵登岸后,也曾有好事者询问这次出战的详情,但士兵们默然不答,有趣的是,每当有人问起他们,他们总是不约而同露出色迷迷的笑容,直到若干年后,有人从日本史书上才寻找到了答案……但随后他们都保持沉默了。
官方文件是这样记录赵兴这次出战的:宣和三年秋,太师闻东海女真有变,领大军出击东海,无奈天寒地冻,飞鸟禁绝,只于某江出海口勒石而还。
与此同时,金人记载了这块石碑,传闻黑水女真统一女真诸部后,也曾邀请凶悍的东海女真加入他们的行列,但等到女真诸部跨江攻入宋境的时候,东海女真见到赵兴的士兵出现,立刻哗变,头也不回的逃回了家乡,事后完颜部追究责任,东海女真将完颜部的使者引领到这块石碑面前……
当月,赵兴踏上杭州不久,北洋事务局的韩忠彦年老辞世,朝廷下诏吊唁,同时加封韩忠彦国公的头衔,侯蒙作为继任者,顺利接管北洋事务局都大提举的职务。与此同时,苏州某地,名将岳飞度过了他的两岁生日。
京城汴梁,刘仲武带着他从杭州招聘到的参谋人员入京奏对,他进入皇宫后,先接受了枢密院的质询。而后值班宰执张商英简单的询问了他几句,便转告:“去禁中吧,官家要见你。”
紫宸殿中,监国亲王燕王微微冲刘仲武点头,刘仲武告辞而出,在宫娥的引领下进入禁中。
宋徽宗还在伏案绘画,旁边站着米芾,他忘乎所以地东张西望。似乎很不耐烦皇帝的创作速度。皇帝的画案边还有一名年轻人恭敬的侍立,这位是书画院新进的选官张择端。
宋徽宗创造的时候是不耐烦别人打搅的,刘仲武冲那二位无声的点点头,悄悄找了个座位自己坐下。许久之后,宋徽宗停住了笔,满意地看了一眼画幅,转身询问米芾:“这幅图画如何?”
米芾两眼望着天空,露出的白眼仁比黑眼仁还多。答:“勉强入目而已!”
米芾的狂傲是大宋著名的,宋徽宗也没有责怪,他望了望左右,发现了刘仲武,轻轻的叹了口气。也许此刻他在怀念蔡京。
刘仲武立刻拱手:“秦风路新任经略政府使刘仲武奉召奏对,请官家垂询。”
宋徽宗又叹了一口气,这时,从殿侧走出来周邦彦。他是翰林侍读,职责是记录皇帝的言行,以便史官书写《起居录》。宋徽宗望着周邦彦,很无奈的说:“刘卿,这不是入诏奏对,无需记录言行了吧?”
周邦彦微微拱手:“官家,刘政府此去秦风,向吏是要记录奏对的。”
官家有气无力地随口问答了几句。公式化的问答完毕后,官家摆摆手:“诸卿,且退下吧,朕有几句私语,询问一下刘卿。”
周邦彦正色回答:“王者无私,天家无私事……”
宋徽宗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朕想询问一下昌国的事情,此乃家事。语涉私情。周卿还是容让一下吧?”
周邦彦无奈的告退,他这一走。米芾更干脆了,他一甩袖子,一溜小跑地尾随而去,紧接着,张择端也拱手告退。
等大殿都没有人了,宋徽宗细心的放下毛笔,将他用过的笔墨纸砚一一整理好,而后满意的看了看桌子,发觉砚台摆地位置不是十分完美,他又伸手正了正砚台,嘴里随口说:“这砚台是端州所产,朕在潜坻的时候,赵离人每年送来上百方端砚,还有密州石做的密砚……赵卿现在过的怎么样?还是那样悠闲自在吗?”
刘仲武经过参谋本部那一番阴谋熏陶,隐隐间猜到了宋徽宗的意思,他轻轻回答:“赵离人素好享受,家中四时宴请不断,杭州当地商人络绎不绝,还有辖下的五州六路官员时常来拜访,当然,他院中最多的还是各军军官,那些军官喜欢在西园的藏书楼留恋,臣与他们交谈,获益匪浅。”
刘仲武这是变相警告宋徽宗:赵兴身边时刻不离军队,他住在坚固地城堡里,在地方势力根深蒂固,没有人敢打他的歪主意。
刘仲武还没有说的是,原本朝中大臣不乏有急功近利者,为了讨好皇帝,可能会受到皇帝的暗示出面攻讦弹劾,但小皇帝最好不要想这样的美事,因为赵兴在苏东坡去世的时候,抢先建立了以苏党为基础的中间党派,如今这个党派联络洛党、关党,左右逢源,在朝中势力很大,弹劾奏章还没有递入禁中,就会被官员预先拦截……
宋徽宗仿佛听懂了刘仲武的暗示,他温柔地再问:“南洋衙门地势气如何?”
刘仲武拱手,郑重的回答:“臣行伍多年,也曾遍阅各地诸军,却从没见到如南洋衙门那样上下一心地士兵,无它,大多数士卒进入军中,立刻成为景教信徒,由此信仰之师,士卒勇悍,愿为死战。”
刘仲武这话还是警告,他提醒宋徽宗:得了,你这个荒唐皇帝就别动歪心思了,赵兴在军中威望很高,分化之策根本用不上——帅范不愿走,万俟咏不愿走,小石将军虽然出了南洋事务局,给的官位也不低,统领着北洋事务局的全部人马,但他却不敢对老师放个屁。
宋徽宗疲倦的摆了摆手,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京师三十六军。现在已经裁减成十二军,人数不足五万,这一年,我大宋变化的真快。”
刘仲武拱拱手,答:“人心所向,不可逆也!”
至此,宋徽宗已经彻底明白刘仲武的立场,他无力地摆摆手。说:“卿且退,容朕思之。”
刘仲武却不愿这样走,他拱手继续说:“官家,臣在这里为官家贺,当今之世,乃是千古未曾有的盛世,我皇宋每年的铸钱额超过了整个唐代的记录,我皇宋百姓的富裕也是汉唐百姓不能想象的……论起来。我皇宋政治之清明,对士大夫之优容宽松,也超越历朝历代,此乃前无古人之盛世。
细思起来,自先帝开始的万国来朝。我泱泱中华受到万众瞩目,诸藩国诚心纳首,心悦诚服,而太师以一己之力。使得万里海乡诚心诚意用自己的财富供养我大宋,陛下开创如此宣和盛世,后世子孙想起来,必然甚佳赞叹,臣为陛下贺,如此伟业,虽三代之治不能及也。”
刘仲武这是说:得了吧,咱地道君皇帝。你也就别折腾了,别老想着变法了。目前的局面一切欣欣向荣,你闲着没事画画画,玩玩你的艺术,啥事也不干,就能迎来一个万古盛世,连尧舜禹时代都比不上这个时代美好,你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就能赢得一个千古明君。何乐而不为。
刘仲武说这是前无古人,实际上宋徽宗虽然行事荒唐。但在真实的历史上,宣和时代依然是古代中国文明的顶点,它所达到的赋税成就以及老百姓的富裕程度,连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都达不到。
刘仲武说这话是真心诚意,经过上次朝堂风波后,任何两眼不瞎地人都明白,若是纵容皇帝继续荒唐下去,国家将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说的也是一个真理,中国历朝历代不缺乏仁人志士,他们治理国家的手段高超,只要皇帝是个白痴,是个连折腾都不会、只知道享受的白痴,古代中国地历史会完全不一样,然而,历朝历代皇帝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做一个不会折腾的白痴,他们宁愿做一个“败事有余”的智障,其原因不外两个字:权力。
刘仲武表明了自己地立场,宋徽宗显得有点不耐烦,他摆摆手,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高炎师(高俅)也在陕西,你此去或许能见到他,帮我带句问候吧。”
刘仲武一边拱手告辞,一边有意无意的补充:“臣所带的卫队里,有一队士卒还是赵离人亲自挑选的,臣听说这是高太尉向太师索要的,故此太师格外慎重,亲手挑选这些士卒……”
宋徽宗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完了完了,他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拉拢了。
细想起来,宋徽宗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你说赵兴怎么计算的那么准,他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童贯与高俅身上,然而童贯却比他还早地结识赵兴,而高俅则完全是赵兴同党,两人的友情不是一般的深。赵兴怎么能预先把他最后的支柱撬走,莫非此人真有鬼神之能,能预先知道他的每一步骤。
宋徽宗坐在大殿里,胡思乱想忘了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后领着宫娥进来给他掌灯,宋徽宗被宫娥的工作所惊醒,他看见皇后,无奈的摇摇头,有气无力的问:“皇后,王氏将门也派人去杭州学习了吗?”
皇后一惊,左右扫了扫,挥手令宫娥太监退下,而后诚恳地劝解:“官家,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延福宫拆毁了,艮岳拆毁了,十万宫娥遣散了,这不是针对官家一人,此举赢得满朝文武赞赏,京师百姓拍手称快,官家若不甘心,难免会有人行霍光伊夷之举。”
霍光、伊夷两个人都曾因为皇帝地荒唐,做下了废帝而后扶立新君的行动,他们做下这事后,不仅没有受到士大夫们地攻讦,反而万世敬仰。皇后这是提醒皇帝,她的意思跟刘仲武:别折腾了!
稍停,皇后进一步把自己的意思说的更明白:“论起来,现在的宰执,没有比张相与黄相更好的了,张相虽然是墙头草。但他地名望压过住士林;黄相虽然跟那个人是师兄弟,但他处事唯公,明面上做出种种限制行动,限制那个人再进一步。
这些事,天下百姓与士林都看在眼中,谁不赞一句黄相做事鲁直呢,那个人心怀坦荡。官家,你估量着。再换一个人,能像黄相那样明摆着做出种种限制行动,却不会激怒那头老虎吗?再换一个人,能为我大宋得来如此巨量的财赋吗?”
宋徽宗虽然荒唐,但还是明白事理的,皇后这番话虽然不中听,宋徽宗也只能点点头:“此话却也有理。只是……”
宋徽宗想说的是:唯王不会,当初蔡京说的这个词多好啊。但现在整个大宋虽然财源滚滚,他作为皇帝能享受多少,哪像蔡京在的时候那样,他可以随心所欲享受天下财富。
宋徽宗终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是因为皇后出身将门世家。她从小受的教育是严谨自持,以往皇后甚至看不惯他与蔡京等人的荒唐,而赵兴与百官联合,赶走了那十万宫娥。没准皇后心中也是暗自偷乐地。
想到这里,宋徽宗发觉自己是那么孤独。皇宋人口上亿,但他却如此孤寂,他觉得很冷,浑身打了个哆嗦,任由皇后牵着手走入寝宫。
杭州城内,又到年底审计的时候了,南洋事务局衙门里人山人海。不亚于一个大菜市场,官员们怀里夹着各类卷宗行色匆匆,他们穿梭于各楼的办公室,递交着文件,催促着办事人员。此时,万俟咏、帅范与赵兴三人显得很悠闲,三人站在顶楼的大办公室内,透过玻璃窗看着楼前广场川流不息的车马。显得无所事事。
这办公室似乎是儿童游戏室。在场的不仅有赵兴的三个孩子(赵云撬家未归),连帅范、万俟咏的孩子也在。他们在沙发与办公桌前追逐嬉闹着,还带来了蹴鞠踢着玩。
透过玻璃窗,万俟咏一边盯着下面地人,一边晃着手里的茶盅,悠闲自在的说:“各路官员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明年是否还免税。”
按照潜规则,官员在收税当中是能做到很多手脚的,所以官员不喜欢朝廷免税,因为不征税了,会降低他们地收入。潜规则的力量过于庞大,即使是南洋事务局给官员开出丰厚的补贴,加上各地乡老会的捐助,也让官员们对减税很不耐烦。目前南洋衙门所辖地各州县,已经有数名官员偷偷借各种名目向老百姓征税,被乡老会检举后免职,但仍有不少官员准备前仆后继。
赵兴还没有回答,帅范笑着插话:“怎么,雅言也担忧了?当初我们不是商议好了吗,要执行十年减税策略,以便让减税成为惯例。”
赵兴紧跟着回答:“减,今年依旧减税,另外今年的财税维持去年的比例,多余的赋税……我准备不仅对商人退税,也要让百姓分享到税赋的红利。
这样吧,先从杭州开始,每户发放六百文的购物券,让他们凭此券去指定商家购物,商家拿了这个券可以向官府冲抵赋税,如此一来,等于百姓与商人共同享受到了退税。”
购物券其中蕴含的道理很复杂,商家卖十元的货,其中既包含货物地成本,也包含商家该享受的利润,还要包括他们该交纳的税收,而用购物券的面额直接冲抵税收,等于商家也享受了减免税。
这个复杂的道理一时解释不清,但万俟咏与帅范都不在意,他们坚信赵兴的做法有道理,万俟咏还忍不住补充:“每户六百文,太少,杭州目前七十五万户,这才花了不足五十万贯,可以力度再大一点。”
帅范直接建议:“每户一贯五,这价格合适。如今物价腾贵,一贯五能干什么?”
万俟咏点头:“粮价也上来了,自我们去年开始收购粮食,粮价已经慢慢回升,只是苦了辽国百姓,许多契丹人觉得农夫种地一年,还不如将他们卖了合算,许多人干脆一绳子捆了,都送到天津城卖给宋商,想必现在辽国境内哀鸿遍野。”
在今年的经济侵略政策下。大宋向辽国全面开放了粮禁,大量廉价的粮食被磨成面粉,成袋成袋地装运贩售到辽国,引起辽国粮价大跌。辽国地契丹贵族也不是经济白痴,他们一算账,发现现在羊毛以及牲畜价格涨的很厉害,种粮食不如养羊养牲畜,于是大量地农夫被他们打包出售。只留下懂得畜牧地牧奴。
在这种风潮下,听说辽国许多城市街道上已经种上了草,而辽国的经济也逐渐转向到以畜牧为主,靠出售畜产品换取生活资源,而这种转变正是赵兴所期望看到的。
谈起辽国,赵兴马上问帅范:“辽国情况如何?”
帅范摇头:“渤海国始终没有突破辽阳府,现在他们的势力被局限在临海一侧。我看已经这样了,估计两三年内也没有大发展。黄龙府方面。完颜部屡次攻击也不得手,据说今秋那场战斗,辽国损失了十万骑兵,完颜人的损失也不小——辽国边境的县城已经装上了火炮,完颜人则用石炮对轰。那场战争已经完全演变成了火药之间的较量,现在,就看谁能坚持下来了。”
赵兴思索着回答:“辽国是个大国,它的疆域面积远远大于大宋。契丹建国已经快一千年了,他们地势力不是一时半时能削弱的,你看我们下一步在哪里煽煽风?”
万俟咏不悦的回答:“得了吧,你们两个唯恐天下不乱,我们不是说好多用几年修生养息吗?”
帅范不顾万俟咏的反对,坚持说:“西夏,环庆执行的捋掠政策,已经使嘉宁军师。进率军师瘫痪了,他们在边境一带制造了二百里的无人区,辽国无暇南顾,现在正是收拾西夏的好时机。”
赵兴摇头:“可惜,朝廷不会让我们插手西夏。”
帅范怂恿:“太师若是肯放弃南洋事务局,朝廷不惧送太师一个陕西。”
万俟咏不满的提醒:“我们现在开始整顿官风,此举非两三年地功夫不可,若太师现在去了西夏。继任者把南洋事务局给祸害了。那我们就叫苦不迭了。”
赵兴想了片刻,点头说:“与西夏与辽国人的战争非得我去主持。我现在虽然在竭力训练火枪兵,但火枪兵不是万能的,刘仲武、高永年淮东之败告诉我们,遇上一个白痴将领,火枪兵打不过竹杠,面对西夏,那可是一场补给艰难的战斗,朝廷五路攻夏,永乐寨好水川屡次大败,别人去了肯定不行。此战必须你我去主持。
但现在,我们确实离不开南洋事务局,必须让南洋衙门养成一股遵守规则的风气,才能保证这个衙门不变质……对了,我们手头还没有合适地继任者。”
其实,赵兴心底真正想说的是:他不敢离开杭州,离开了海洋,被困在内地,赵兴什么也不是,他的补给与弹药全要仰仗别人供给,只要卡断他的交通线,谁都可以制造出一场必败地战争,赵兴明白,满朝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期待他的失败,一些人是期望他的失败给别人腾出位置,另一些人则纯粹想看他的笑话。
赵兴还不知道,宫城里还有一位时刻想让他付出代价的艺术皇帝在惦记着他。
帅范望着西方,也悠然神往的说:“真想回到陕西,真想回到重见那些纯朴的百姓……不知道那里如今种树种的如何?”
万俟咏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主持这事的是李诫与单锷,这两位办事认真,倒是可以放心,我听种明武他们谈起,陕西这几年酒业发展的很快,光酒税已经比当初我们在环庆的时候增加了十倍,由此可见,陕西的果林已经进入了成熟期,一旦果林挂果,今后就好维持了。”
帅范看了一眼嬉戏的孩子,说:“当然,原先酒只是来饮用的,现在提纯的蒸馏酒还能用来当燃料,如今士大夫当中,已经盛行用小酒精炉煮茶,说此等法子煮出来地茶没有烟火之气,适合清淡恬然地心境……
还有医药,现在连陕西乡间也知道高度酒可以用来涂抹伤口,可以用来止血消毒,这酒的需求量一大了,果林地效益自然要上去。如今他们种果子,已经不在乎果子是否酸涩难吃,只需要在那些种不得粮的坡地上栽几棵树,不用人看顾,年年都能带来无数利息,如此一来,自然人人种林木。”
万俟咏看的比帅范深远,他补充:“最重要地是建筑手段的革新。原先房屋全用木头搭建,盖一栋房子所需的木板都必须是成年林木,这些树木用十年不见得长出来,但十年后,木板搭建的房屋一定会朽坏,会破损,而如今都用石料建房,又坚实又稳固。而且百年不朽。这种新的建筑方法必然节省大量的木料,使得民间对木材的需求下降。
对木材需求的下降导致树木有个生长期,成活地林木比砍伐的林木多,自然林子也就越来越多——太尉当初说林子种多了,黄河水就多。果不其然,我听说流北水河、流东水河这几年不曾断流过,且水位越来越高,大有恢复唐时的模样。”
赵兴一拍大腿。感叹:“我虽然身在杭州,但经常夜里做恶梦被惊醒,我梦见天气大寒,黄河结了冰,胡人骑着马从冰上度过,进入了中原——黄河的水流不多,必然导致河面结冰,如此一来。我们的北方航线形同虚设,胡人又能重演芜湖乱伐时的景象,到那时,百万胡马入中原,生在如此混乱的时代,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渺小不堪,怎样才能挽回这个局面?每次夜里惊醒,都令我难以安枕!
现在好了。听了雅言这段话。我心里稍微好受点。”
帅范别有意味地看了赵兴一眼,他什么都没说。万俟咏不以为然的说:“黄河哪年不结冰,现如今连太湖都结冰,更何况黄河?胡马过去不渡江,澶渊之盟百年了,辽人还算遵守协议,这点离人无需担心。”
帅范一直扫着嬉戏的孩子,见到赵风一直坐到那里,似乎显得与兄弟们格格不入,他招手叫过来赵风,询问:“风雅内,你怎么不跟着兄弟们玩耍?”
赵风迟钝的点点头,答:“我明年就到成婚年龄了,哪能再跟兄弟们玩孩子游戏……我刚才在听你们谈论公事,怎么越听越气馁,你们说的话我居然一句也不懂,如此下去,今后怎么继承家业?”
赵风所说地不懂,实际上是他谦虚,他能够理解大部分内容,但他理解不了这三人随后做出的判断与推测。而他不懂的原因也不是聪明才智不够——信息决定判断,他没有获得足够的信息,不知道事情地“来龙”,自然就无法推断出“去脉”。
赵兴慈爱的摸摸他的头,劝解说:“无妨,等你再长大点就明白了。”
赵风叹了口气,回答:“面对父亲,总让我感到很无奈,似乎我无论怎样努力,都达不到父亲的成就——父亲懂得打仗,懂得算账,懂得治理地方,懂得经营家业,还懂得著书立说,懂得作曲写词。但如今我似乎一样都做不到父亲那个成果,依父亲的安排,似乎今后家业经营归小天,新兵作战归小云,在外花发散叶归小海,计算筹划归小天,这不是说我们五兄弟合起来,也只能做到父亲一个人完成的事情,这让我想起来就觉得沮丧。
母亲老希望我能够胜过父亲,将家业发扬光大,可我无论怎么做,想一想父亲所做的总是感到毫无意义,父亲已经把我们今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随着时间走就行了。”
赵兴笑着竖起一根手指,耐心地回答:“过去你学了一条家训——上下同欲者胜!我今天告诉你令一条家训:让专业人士去做专业的活,你只需要知人善任就行了。
打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能征善战了,我只不过擅于调配物资、归化战略而已,而具体打仗的事情,我不如你帅伯伯;算账,你瞧瞧,整座大楼的人都在为我们盘算经济,如此我跟你帅伯伯,万俟伯伯才能如此悠闲的坐在这里谈天说地。至于治理地方,也不需要你凡是亲历亲为,你只需要掌握事物的原理,知道事物的发展方向,做好归化引领工作就行了,何劳你自己动手?
你明年就要举行加官礼了,今后跟在父亲身边,你要努力瞪大眼睛,想想看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不明白就问,弄清其中的原理,而后学会识别专业人才,把专业地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这已经足够了。”
帅范意味深长地插嘴:“超越你父亲,这不可能,你父亲比你多出许多知识,这些知识足够你学习百年,你也无需想要超越,能按照我们归化好的路子,一步步完成,已经是尽善尽美了。”
赵风看了看只顾嬉闹地兄弟们,发觉没人注意这里枯燥的谈话,他慢悠悠的,用细不可查的声音悄声说:“像宫里的那位一样吗?”
这话虽然声音细小,但窗前的三位都听清了,他们齐齐变了脸色,又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向了窗外,口不应心的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哈哈,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勤,一定快意!”
这几人说的都是明显的谎言,实际上阴历的十一月正是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时间,俗称为“数九寒天”,说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万俟咏紧跟的话也表明他是多么心不在焉,他后的一句话全盘推翻了刚才“出勤快乐”的结论:“这天气,穷苦人家中没有足够的炭薪,一定苦苦难熬。是不是该给他们发点炭薪钱了——计算日子,要在正旦前把购物券发下去,也就该在最近几天着手了。”
说完,万俟咏装作想起什么,边向外面走边说:“嗯,是时候了,我马上去安排人手。”
帅范若有所思的回答:“没错,现在天气冷的渗人,虽然杭州百姓已经多数换成了石屋,但一些老房子还是木板房,这样的房子要注意防火……我去兵营看看,别让士兵冻着了。”
等他们都走后,赵风轻轻的问赵兴:“嫡父,刚才我不应该说哪句话,是吧?”
赵兴点头:“身为臣子,有些事可以做,不可说。”
赵风想说几句道歉,源业平敲门进来,神情紧张的汇报:“大人,大名府梁中书送信来,说送你的生辰纲起运了,但进入京东东路失去了音信,他估计是在梁山泊附近遭到了抢劫,目前,押运的军官不知所踪,他还在尽力查找,请太师予以协助。”
宋代的“纲”是个运输单位的称呼,生辰纲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庆祝生日的一车礼物”。赵兴自述他是八月份的生日,进师路上也是这样登记的,而程族为了让他入籍,还替他捏造好了三代的谱系,赵兴的官绅上也就是按程族的捏造登记的。
与正常历史不同的是,梁中书梁子美原本是为庆贺岳父蔡京生辰送的生日礼物,但蔡京倒台后,梁子美因为与赵兴的交情而得意托运,坐稳了他大名府留守的位置,所以他特地巴结赵兴,准备好了一份生日礼物,这份生日礼物在宋代被称为“生辰纲”。
按赵兴官身上的记载,他将于明年满四十岁。而宋代官员四十岁正值年轻,许多人这时候才进士及第不久,梁子美借着庆贺赵兴四十生辰的理由,提前一年送出了生日礼物,是想着这份礼物从陆路辗转运达,在路上至少要走两三个月的功夫,所以提前点才万全。没想到出了意外。
“梁山泊,难道是宋江出现了?”赵兴诧异的站起身来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