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夏归那一道质疑的目光,沃丁沉吟了片刻。
别说夏归了,其实沃丁自己也在怀疑,当初是不是混乱之中产生了幻觉。
沃丁摇摇头,苦笑一声,“千真万确啊,殿下。”
“那日除了末将之外,还有七八名侍卫也看到了王后施展五阶阵法,也是惊愕地询问末将,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末将一人看错并不足为奇,难道人人都看错不成?”沃丁说道。
“那几名证人,现在在哪儿?”夏归问道。
沃丁苦笑道:“大部分都战死了吧。”
其实沃丁所说之中,还隐瞒了一些信息,比如将士们看到王后施展阵法之后大怒,甚至有人大骂王后身怀绝技却不出手,任凭国破家亡。当危机来临时,又顾自己独活,置万千士兵于死地之类的。不过沃丁并不打算把这些评论都告诉夏归,毕竟目击者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毫无意义。
“沃丁叔叔,人都死了,自然是死无对证。”夏归不依不饶地道。
这也并非夏归认死理,只是父母的下落事关重大,他一定要拿到毫无漏洞的消息,才敢相信他们还活着。
沃丁苦笑一声,道:“如果殿下还不能相信末将的话,那么末将只好给殿下看这个东西了。”
说完,沃丁缓缓掀起了上衣,露出布满刀痕的前胸。他的指尖轻轻摸到了左腋下的位置,轻轻一揭,竟是撕掉了一层假皮。
在夏归的惊呼声中,沃丁原本结实宽厚的胸口显露了出来。在其胸口的正中央位置,盘踞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圆形图腾,图腾至少由上万道笔画组成,不知描绘的何物,唯见灵光流转,清晰异常,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夏归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个图腾,满脸惊诧。
这个图腾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复杂无比,精妙绝伦,乍一看上去,似乎有成千上万道笔画构成。很难说这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它不是都不是,弯曲的,笔直的,盘根错节、笔走龙蛇,宛如将漫天星河浓缩于拳头之中。
这个图腾,复杂到难以用笔墨描绘清楚。只有就地摆出一个巨大的沙盘,一笔一划地描绘,才能刻画出其全貌。
如此复杂的图腾浓缩在沃丁胸前,只占据拳头大小的寸许之地,可见每一笔之纤细程度已趋极致。
“这就是那个阵法吗?”夏归问道。
“不是。这并非阵法,而是王后在离开之前,于我胸口留的一个印记,末将并不知道有何作用。”沃丁正色道。
“我醒来之后,还特地检查了一遍,这个印记是确实存在。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幻觉,那么这个印记不会存在的。”沃丁又补充了一句。
沃丁这一番话说得夏归哑口无言。
毕竟这样一个图腾印记,寻常人等绝对刻画不出,只能是高阶灵阵师了。
如今,当真是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夏归任何质疑。
“呵呵,你母后是个厉害人物。”布丹的冷笑声传了出来。
听到布丹的笑声中隐隐有不善之意,夏归疑惑道:“老师,这话什么意思?”
布丹不答道:“你问他,你母后交代去往何地了吗?”
夏归强压下狂乱的心跳,问道:“沃丁叔叔,我母后有没有交去往何地?”
沃丁道:“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句,六殿下身在何处?末将回答,和大祭司在一起,王后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随即启动阵法离开。”
狗牙项链里传来布丹的讽刺声,“这女人眼光倒是不错,知道托孤给老夫,大可放心。只是她自己本事那么大,怎么不亲自出手救你呢,害得老夫白白丢了肉身,甚至差点连性命都没了。”
布丹用上了“这女人”三字,明显话语中大有怨怼之意。
这并不奇怪,任何人知道了王后的真本事之后,都难免会有怨言,夏归也是完全可以理解,所以并不打算与布丹计较。
他满腹疑惑,心中暗自嘀咕:“老师,母后并未交代去处,这能说明什么呢?”
布丹道:“呵呵,此阵叫做血脉者的呼唤,压根不需要交代去处,因为这个图腾就是去处。”
“什么意思?”夏归问道。
这图腾夏归完全看不懂,由各种形状勾画而成,夏归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更别提它是个去处了!
布丹冷笑道:“这个图腾就是一把钥匙,对方开启了五阶大阵后,借助这把钥匙自然能传送到启阵者所在之处!”
夏归望着沃丁身上的图腾,心念一动,“老师,你的意思是,我开启了五阶大阵后,带着沃丁叔叔,便能传送到母后那儿?”
布丹道:“是。”
夏归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那种绝境之中忽逢希望的感觉,令他心情激动,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你母后可真是个思维缜密的厉害女人啊。她留下的阵法并不算太难,应该是为了你才降低难度吧。但她留下的这把钥匙却极难被复刻,至少是八阶灵阵师的水平,才能复刻出来。可这世上,能有几名八阶灵阵师呢?”布丹道。
“那便太好了。”夏归道。
布丹道:“这个阵法叫做,血脉者的呼唤。必须是传承了她血脉之人画出这个阵法,再将钥匙放入,才能抵达她所去往的终点。你是唯一那个继承了她的血脉之人。也只有你拿着钥匙,也就是沃丁,开启这个阵法,才能到达你母后所在的地方。换言之,除了你之外,没人找到她所在的位置,所以她一个字都不用留下,当真是相当的安全啊。”
虽说夏归是六皇子,但实际上前面五位皇子皇女与他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最小的七公主,也非王后所生。
之前的王后因罹患重病去世,南荒国国王又迎娶了现任王后,也即是夏归的母后。所以,这位母亲只有一个孩子,便是夏归。
而七公主,则是之前一位妃子所生,也并非这位王后的亲生嫡女。
因此,唯一具有王后血脉的,只有夏归一人。
至此,夏归全然恍然大悟,他握紧拳头,低声道:“老师,我的几位哥哥并非母后亲生所生,只有我是母后亲生,没想到我竟是肩负如此重任。看来我必须得赶快学会五阶阵法,找到父王母后。”
“你先从这劳什子地方出去再说吧。”布丹讽刺地笑了笑。
夏归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竟然忘记了自己与沃丁共处一室,明日将兵戎相见,依据这角斗场的规矩,两人之中必须分出生死,只能有一人活下来。
那该如何是好?
装死?认输?跪下来求芈武纵放过自己?
夏归陷入了纠结,眉头皱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沃丁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问道:“殿下是在为明日的战斗担心吧?”
夏归苦笑一声,“咳,是啊。”
沃丁微微一笑,“此事殿下不必担心,末将早有计较。”
“什么计较?”夏归问道。
沃丁微微一笑,“末将愿以性命换取殿下的生存机会。”
夏归连忙摇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让自己杀死沃丁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别说沃丁身上有图腾了,就算他没有图腾,夏归也无法在久别重逢之后,杀死手下最为忠诚的一名大将。
沃丁皱了皱眉:“难道殿下的意思,让末将忤逆犯上,杀害殿下不成?”
夏归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沃丁道:“那就是了。如果殿下不希望末将背负万世之骂名的话,还请成全末将的忠义。”
夏归只是摇头道:“此事休要再提。”
沃丁苦笑一声,没想到这小皇子如此倔强。
眼下夏归脸上神情斩钉截铁,估计沃丁再多劝说也毫无效果,还是等晚上再说吧。那时候临近作战,或许求生的本能,对死亡的恐惧会战胜这位小皇子的心。
布丹的声音在夏归脑海中响起,“臭小子,你是不是担心,这呆子死后,图腾怎么办?”布丹笑了笑,“压根不必担心,你直接把他胸口的那层皮割下来就行,那层皮放入阵眼之中一样可以使用。”
自从他得知这第四层囚禁的是沃丁之后,一口紧张之气终于放松下来。沃丁是出了名的忠臣,他定然不会伤害六皇子,所以布丹的计策丝毫不需考虑沃丁,反正他怎么都会同意。
夏归连忙摇头,“老师,我要的方法,是我和他都活着,而不是牺牲其中任何一人,去成全另一个。沃丁叔叔待我恩重如山,我决计不会下手。”
“狗屁!老夫待你难道不是恩重如山了?”布丹骂道。
夏归懒得理会他,皱着眉头苦思考脱身之计。
或许,开赛以后,凭借自己和沃丁两人之合力,可以直接从这角斗场打出去?
如果这场内并没有长河境的高手还好说,但偏偏有一个芈雪赋。这位天才少女可是冷漠不留情面,平日若不得罪于她,一切都好说。若是有了立场冲突,她必然会选择站在九侯山庄这一边。
更何况,还不知道这山庄里是否存在更厉害的老一辈的高手。
又或者二人装死混过去?尸体被丢到乱葬岗的时候再伺机逃走?
想到此处,夏归陷入了纠结,看来想要脱困此地,还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