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边走边聊,裴行知开口问无法是否准备在此多盘桓些时日,无法说他本打算送完寿礼今日便离开,但眼下蓝玉遇到了麻烦,他却暂时不能离开了,总得要等到老友麻烦解决了再说。
既然已经问明了情况,林寒峰已经离去。无法大师告辞后,裴行知便问沈听雨,他们是否也该告辞离开。
“不,再等几个。”沈听雨这次却不着急了,他一边调侃裴行知“怎么你比我还着急?”,一边也耐心解释了。
原来从何辛带来了相思夫人师门消息之后,她便动了回师门看看的心思。只不过眼下她夫君蓝玉有事缠身,再者她也想要等一个人。这人是她当初离开师门时和她一起离开的一个师姐,如今在别处修行,当初说好了这几日会过来看陶染芳,她便打算等师姐过来,两个人一起回去。
大海茫茫又有仙法禁制,雪灵岛若是没有人引领,很难找到正确方位。
“哦,所以我们要和相思夫人一起去吗?”裴行知乐呵呵地问道。
沈听雨挑眉瞧他一眼,回说:“你挺高兴的啊,你开心就好。”
他说完自顾而去,留下裴行知一个人在后边追问:“哎,不是,什么叫我很高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沈仙师?”
一日、两日,问情庄内井然而沉寂。因为出了人命,大部分宾客都被要求多逗留两日,以待查明真相。
到第三日下午,还未等到马东来发难,各位宾客便被问情庄的人请到了当初赴宴的大厅堂里。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议论纷纷半天,才见蓝玉姗姗来迟。
裴行知和沈听雨自然也来了,裴行知注意到蓝玉虽然仍是熟悉的一张笑脸,但那笑容里似乎多了些莫名的东西。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裴行知想着也没有特别在意。
“蓝庄主,既然你来了,想必是已经有真凶的线索了?”马东来一上来就发难。
蓝玉莞尔,负手而立点点头道:“当然,蓝某既然承诺了,必当做到。”
“哦?哼哼!我先不问你凶手,我只问你,我友何辛的尸身现在何处?”马东来仍是嘲讽冷笑,大约心中早已认定蓝玉的嫌疑。
蓝玉拍拍手,吩咐手下:“将何道君仙身请上来。”
便有四人抬着个长木匣进来,抬到大厅中央放在地上,经过裴行知身边时,他闻到一股混合着淡淡腐臭和血腥的味道。
裴行知微微皱眉,腐臭倒是正常,毕竟死了三四天了,可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血腥味?难道他死时的伤口很重吗?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沈听雨,可惜此人一贯不动声色,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抬棺人给蓝玉行礼,见蓝玉点点头,便把木匣的盖子打开,那种浓重的味道顿时铺面而出,弥漫了整个厅堂,众人不由纷纷皱眉掩鼻。
马东来与他的三两好友一起上前去看,一看之下不由瞪大双目后退一步,惊疑的看向蓝玉。尤其是马东来几乎目呲欲裂。
上前的人中,唯有他没有后退,反而是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强忍怒意和泪水一把掀开何辛尸身上盖着的布单。
这一掀开,旁边那几个凑过来看的人都是一声惊呼,而马东来眼中含着的泪水也终于滚落下来,落在了木匣中,何辛那被剥了皮血肉模糊的脸上。
众人之所以惊呼,更是由于何辛的尸身不止是脸上,全身都被人剥了皮,看着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蓝玉!你这是什么意思?!”马东来指着蓝玉质问。
蓝玉半垂着眼皮,站在台阶上凉凉的看着马东来,开口回道:“你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问你——马东来!你又是什么意思?”
这话真如炸雷一般,人群顿时议论纷纷,目光转向这对峙的两人。
“我、你还敢问我?!”马东来似乎被气的噎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蓝玉却是不慌不忙,等议论之声稍稍平息,才开口:“马东来,我们先不谈何辛道友的事,我这里还有一个人想见一见你。”
“蓝玉!你不要故弄玄虚。”马东来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
蓝玉笑了笑,转头吩咐手下弟子:“把人请上来。”
弟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带着个十几岁的少年进来。这少年一进来,便狠狠盯着马东来,看神情颇有恨意。
马东来只看了一眼,自己并不认识,也猜不透蓝玉做的什么打算,直接开口问道:“这又是谁?你总不会说,这少年郎就是杀了何辛的人吧?”
“不如让他自己说?”蓝玉回道,又温言对那少年说,“段林,你今天就在这里好好的说清楚吧,放心,在场诸位都是为人正直的前辈大能,必将为你主持公道。”
“是,多谢蓝庄主。”少年回了礼,转身对着马东来走近几步,饱含恨意的大声质问道:“马老六!你不记得我了罢?我是临风阁段奇业的儿子,你总该记得我爹爹和娘亲吧?!”
马东来先是一愣,继而神色慢慢变了,不置信、痛悔、怀念、最后又归于平静,像是长辈看小辈一般点了点头,道:“我自然记得,想不到你已经这样大了。”
少年冷笑:“你是想不到我还能活到现在吧?是老天叫我活着,好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众!”
裴行知听了半天,又是一段恩将仇报的爱恨情仇,马东来被这少年的父母收留救助,却盗了人家家传密法,被发现了干脆杀人灭口。
在场诸位显然也有一些,知道临风阁阁主夫妇一夕身故,独子幼小难撑门庭,被仇家借机覆灭之事。只是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夫妇被杀也是仇家所为,却不想不到其间还有马东来的原因。
裴行知想问沈听雨,却见他撩起眼皮眨了眨,嘴角抿起轻轻摇了摇头,猜他是暂时不想说什么,便偃旗息鼓继续看起来。
马东来任由这少年说完,脸色虽有些发白,却是平静承认,道:“不错,你父亲段阁主的确是我失手杀死,你母亲也因我而死。只因年少时一心只急着想报家仇,却不料害死恩人性命……这是我的罪孽!我欠你两条性命,今日你若杀我,我绝不还手。”
“两条?何止是两条!因为你,我满门几乎全灭,杀你千万次也不够偿命的!”少年咬牙切齿,冷笑着继续说,“你害我满门,这些年却还有脸欺世盗名苟活于世!”
“罢、罢、罢,今日要杀要剐都随你。只不过……”马东来低头行了个大礼,“只不过我至交好友的冤情还未果,可否容我片刻,让我知道真凶,替他报了这血仇?”
“哼。”蓝玉却突然笑了,拱了拱手说道,“马道长还真是,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故作姿态,还真是令蓝某佩服啊!”
蓝玉从弟子呈上的托盘中拿过一叠丝绢展开,开口念道:“真元二十九年夏,百炼峰丢失夺锋八式;真元三十二年春,问仙门藏书楼失火,丢失密卷上百……马道长,还要我继续念吗?我想在场都知道,马道长博采百家之长,最拿手就是见多识广,招招都能一看便会。只是没人知道,这见识都是怎么来的罢了。”
马东来脸色忽青忽白,显然这中间有部分是真的,他似乎一时想不到辩驳之言,只能咬牙说了两声:“蓝玉,你、你……”
蓝玉挑眉目光下睨,不慌不忙堵了上去说:“哦,说到这个博采百家,我还挺想领教一二的。”
他话音未落,人已到马东来面前,上手就是绝杀。马东来想不到他说来就来,匆忙应对,不出两招,竟然被迫使出了蓝玉的绝学——九绝花雨。
众人虽未亲见,这两天却也各个都知道,何辛正是死于这一绝杀。在众人狐疑愕然之际,蓝玉已然收手,退回自己原来位置,冷然一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已经不用他说,众人便已经议论纷纷。原本上,何辛被蓝玉的成名绝学杀死在问情庄,便已经有很多人不信是他下手。现在马东来不但被揭破当年往事,还使出了蓝玉的绝招,似乎真相已经不必明言。
便连马东来那几个朋友,此刻也脸色大变,有一人甚至率先跳出来骂道:“马东来!想不到你贼喊捉贼!枉我往日还拿你当朋友,真是瞎了眼,呸!”
也有人说风凉话:“哟,想不到马道长不但擅长恩将仇报,盗宝杀人,还擅长倒打一耙啊!”
马东来一口牙几乎咬碎,大喊一声:“马某年轻时确实报仇心切,鬼迷心窍做了一些错事,但何辛乃我过命的兄弟,我真的没有杀他!至于这九绝花雨……”
他说到这里目光飘过蓝玉身后,忽然仰天长叹一声道:“罢了!看来今日我是说不清楚了,只是可怜我何辛兄弟,死的不明不白!”
蓝玉却并不准备轻易放过他,闻言一笑,道:“看来马道长还很不服气啊,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叫何辛道友亲自来指认如何?”
马东来瞪大双目:“可是三日前,我明明招过魂,却不能召回我友。”
“他的魂魄原本受了伤害,又被人用阵困住了,我原本也是招不到的。”蓝玉眉眼弯着,“不过我这几日来仔细搜索,总算找到了何道长残魂。恰好我身边有人会养魂回梦之术,今日才能叫何道长来亲自指认凶手,以白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