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皇后和太子吗?若为了之前玉玺的事情要将侯府灭口,这便说不过去了。在这件事情上,侯府明显是和他们捆绑在一起的。但是万一他们不这样想呢,所以就让人调换了折子,然后又知道其实侯府里想要置身事外的人占了更多数?比如祖母,父亲,还有五伯父。如果侯府的人真被消灭得七七八八,霍元姬又是个胳膊肘向外的,只要皇后和太子许之以利,没有了娘家又怎样?再说了,侯府还将她贬为了庶女,她想必对侯府也没多少情分。
再来就是二皇子和朱皇贵妃,在这一派势力看来,他们侯府先是掺合进广选太子妃的漩涡中,尔后又在宫中闹出抱太子大腿的笑话,最后上的折子还为太子脱罪。怎么看都是扣着太子一系的标志。
还有那位深藏不露的四皇子,虽然人不在宫中。但同二皇子那边想法一般,即便不踩他们侯府几脚,也只会袖手旁观吧。
霍定姚这样一想,几乎脑壳又开始痛了起来。竟是几方人马都有十足的理由,要置侯府于死地!他们究竟,还有没有活路?
英王妃果然派了人来,是一个不起眼的黄瘦脸婆子,长得甚是平常,丢在人堆里只怕过眼即忘。来人做事却十分老练,笑嘻嘻的给了牢头大大的好处,那牢头手下的几个女狱卒也得了好些银子和酒肉,又说上了好些不着痕迹的奉承话。
有了英王府在背后撑腰,霍府的待遇立马提升了好些个品级。换了干净厚实的被褥,还被允许洗漱了一次,连饭菜也变成了大白米饭和青菜萝卜,难得的还见着了一两颗肉丁。甚至还安排了一个大夫进来给几个生病的夫人和孩子瞧了瞧,只是匆匆抓了些药丸便离开,虽然聊胜于无,却也让人安心了几分。
待老夫人和几位奶奶打起了精神,这婆子便将这几日外面的新消息透露了出来。
首先是邢威远,弹劾他的奏折雪花儿一般,说他干预朝政,用心险恶。在小司徒、宁国公和长孙太尉的力保下,皇帝最终降了他的职,便一道圣旨派去了西陲,不过在圣旨中特别说明了,离开前不允许与任何人‘多有接触’。言下之意,便是勒令他不要再搅合到霍家的事情中。
邢氏听了,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得也怔怔抹了抹泪。霍定姚也觉得十分惋惜。若是舅舅还在京城,与英王府一同商议,相信行动上会得力许多吧。
再来便是明安侯府、泰陵公府和忠勇铁将军府被抄家一案,大理寺查出了纵火之人乃忠勇将军,牵扯到前朝遗孤之事,虽然铁将军本人已畏罪自裁,但是皇帝震怒,仍旧诛其九族。明安侯府和泰陵公府则是旁支的参与了谋逆,老侯爷在朝堂上当场撞柱谢罪,公爵大人和老夫人也在家自尽并留下血书,皇帝最终砍了旁支的几个同谋,在大臣的劝谏之下,嫡出的一脉还是留下了血脉。
剩下的便是桂康王府和永定侯府,朝堂之上争论不断,大理寺又迟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只能拿了桂康王爷闯宫,以及侯府的折子说嘴,几乎争论得个面红耳赤。但是这些又不足以证明两家参与了谋逆。
皇帝十分不耐,责罚大理寺办事不力,下令刑部会同要案司会审。婆子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要案司里有几个英王爷的旧部,相信关键时候,能为霍家的案子出力。”
最为关键的,还是英王妃离开了侯府之后,便将侯府的遭遇和折子被调换的事情告知了英王爷。英王爷并未即刻进宫,而是召集了好些幕僚分析形势。这次她前来,除了让霍家的人在大牢里好过一点,更重要的是希望她们再仔细回忆一番有关递送折子的全部过程。
“我家王爷再三叮嘱,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否则不但救不下霍家,更会被那幕后黑手利用,推波助澜。即便不清楚是谁,只要弄清楚了他的目的,王爷也有办法救侯府于危难。可惜,原本王爷派出了他的心腹要去见几位老爷,却硬是被大理寺的主薄阻拦下来;倒是对我进来见一见女眷,放松了许多。”
霍老祖宗和邢氏对视了一眼,显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惊。她们对霍定姚之前的话还半信半疑,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却容不得她们不承认。
邢氏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将在宫中发生的种种情况说了一遍,又将递送折子的前后缘由原原本本叙述了出来,还有此间消息走漏的几个可疑点。最后便是落到了亲军都督府指挥佥事曹贵全身上,将他那日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个清楚。
霍定姚在一旁作证:“那姓曹的说完之后,我父亲大声骂了他几句,说他结党营私,才是真正的犯上作乱之类的。”
这婆子听了,心中有了数:“老奴曾听得王爷提过,曹家近几年来的声势不可小觑,王爷也曾经多有留意。既然这人可疑,老奴定会一五一十告知王爷和王妃,请老夫人和邢大奶奶放心。我们有了准备,事情必定会有转机。”
她说完,又安慰了众人几句,提及了英王妃的忧思和期盼,又道若有了更新的消息,便会想办法再进来,便离了去。
皇极殿外。
郭康海小心翼翼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一声,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早就白了脸,吓得瑟瑟发抖,几乎就要跪爬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刚进宫的,终于忍不住,带上哭腔小声问道:“师傅,皇帝他……”
郭康海狠狠瞪了他一眼,低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这小太监便是再害怕,连忙闭紧了嘴,规规矩矩立着。
终于,里面安静了下来,似乎一切又归于了风平浪静。半晌,才听得一个疲惫的声音命令道:“退下吧。”
郭公公立刻躬着身子打开了上书房的门,仿佛没有看见散落了一地的书册和笔墨,在这些东西之上,尤其扎眼的便是两封摊开的奏折。
英王爷同几位大臣退了出来。他着了一身深紫色的貂绒深衣金丝滚边,胸前绣着五爪蛟龙的模样,广袖的袖边用了暗云缂丝花纹,月牙白的束腰上面却比先前进殿时候,多了一块龙衔东珠的玉佩。
郭公公的身子弯得更低。
自从前些日子皇帝单独密召了英王爷,两人不知密谈了何事之后,英王进宫的次数便明显多了起来。虽然依旧不位列在朝参与政事,显而易见的却参与了此次大理寺、刑部和要案司的会省。看起来,似乎有逐渐被重用的征兆。
若此次办案深得帝心,不知这位闲散王爷会不会乘机扶摇直上。
还有朝堂上的胶着抗争,会不会因着各方势力的被打压或提拔,产生剧烈的变化。
郭公公心下一凛,弹了一下拂尘,口中愈发恭敬道:“午后积雪化水,王爷当仔细脚下。奴才恭送王爷。”
英王爷在郭康海身上扫视了一圈,点头致意,表示领情。
第二日,朝堂之上突然出现了新的形势。原本弹劾太子的折子突然变成了弹劾殿前督检点朱国凛,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可怕——原来刑部和要案司竟然查出来,这宫中走水竟然存在几个重要的疑点:
刑部尚书和要案司大司长联名上书披露,逆贼忠勇将军铁厚山乃前朝旧臣之后,隐姓埋名二十余载,取得太子信任后,擢升为上将军得以出入东宫。有证据显示其与心腹密谋在宫中制造混乱,妄图引起夺储大乱。当夜铁厚山潜入东宫后,在偏殿内泼满烈油,随即点燃明火。谁知火起后风向突转,却将火势引向了东北方的漪澜殿。
御林军赶到后,整个漪澜殿已经被大火吞没,而东宫仅被烧毁了东配殿。按照惯常人的想法,自然认为火势是从漪澜殿生起,而后蔓延至东宫。巧合的是,当夜皇帝本应在立政殿处理政务,因缘际会之下临时改了主意去了漪澜殿,而同时本应回到东宫的太子又因贪杯醉倒在了御花园,这才让皇帝最终伤及龙体。
而朱国凛的一个手下揭发,说当时有兵勇发现了此疑点,上报却被按压下来,并且受到了严厉警告。他本人十分不服,认为事关重大,硬闯司局报至给了朱国凛处,却被朱大人以“擅自越权、私心甚重”杖责了四十赶出了侍卫队,并罚以永不得进京录用。
这让朝野一片哗然,各种猜测纷繁而至。难道,那晚要烧死的对象或许不是皇帝,而是太子殿下本人?!
还有,朱国凛明明发现了这一个疑点,却仍隐瞒不报。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背后的原因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众所周知,朱检点是朱皇贵妃的亲兄长,皇贵妃与沈皇后一向不睦。何况朱皇贵妃后面还隐隐牵涉着二皇子。
原本被打压的太子一系的人马立刻举枪反击,纷纷上奏要求释放太子,并捉拿真凶,含沙射影间直指向后宫和皇子间的争斗。朱国凛庭外大呼冤枉,差点举刀自刎,好歹是被人拼命拦了下来。大理寺正卿也反唇相讥,虽然东宫偏殿确实有油泼痕迹,与东宫相邻的漪澜殿配殿却也有同样的迹象,不能证明东宫太子才是凶手的主要目标。
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寸土必争,几乎大打出手,闹得朝堂上乌烟瘴气。
皇帝勃然大怒,头疼欲裂之下又被生生气晕了,吓得几个近侍急宣太医。夏侯丞相不得不以圣人身体欠安,宣布罢朝三日。
朝堂之上起伏诡谲,后宫也不平静,沈皇后、朱皇贵妃还有荣嫔先后要求侍疾,却都被一一阻拦了回来。皇帝经过短暂的昏迷之后,到了傍晚终于清醒了过来。沈皇后听到消息后,率先到了皇极殿,求入而不得之后,便跪在了殿门外;朱皇贵妃和荣嫔也不甘示弱,连同二皇子,一并跪到了皇极殿另一侧,形成对峙之势。不仅如此,荣嫔还频频哭诉喊冤,传了出去又惹得大臣们纷纷摇头。
皇帝又恼怒了起来,不但谁也不见,又责罚了沈皇后与朱皇贵妃等人。不仅如此,还下旨撤掉朱国凛的职位,并且令二皇子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入宫。另外几个皇子,也被勒令不得入宫。
另一方面却又急召了英王爷、夏侯丞相、温太尉、明都大司空等人进宫彻夜商议。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