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青丝飞扬,有几缕发丝散落在她的肩上,额边的碎发被风撩起,似是风尘仆仆而來。
冥世翊身子一怔,怎么也沒有想到小丫头竟会跑來,不过一想到乔伯方才的吞吞吐吐他便明白了,想來是乔伯告诉她的吧。这么想着,人已经转了过來,同样骑在马上,贪恋地看着她的容颜,嘴角轻扬,道:“小丫头。”
呵,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归于平静的,他,也会从小丫头的世界里消失的。
这几日是怨着他的,所以她刻意地不去知道他的消息,可是再怎么不想知道,终究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心,她想念他了,真的想念,或许,她是中了一种毒,一种名为冥世翊的毒。
下了马,缓步朝他走过去,却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在等,在等他开口说不走了。
乔伯见状,忙说:“主子,这天冷着,前边有一处客栈,要不去那里边坐着说话?”
他就觉得主子与清欢公主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彼此有情的,既然他们都不便说,那自己就帮他们一把好了。
“好,就去那里,乔伯你带路。”阮清欢有一肚子的话还沒和他说,所以怎么能让他就此走掉?若是可以,她不会负了他,只是承灏也无辜。
她都这么说了,可是他还是沒什么反应,只是抿着嘴淡淡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不知名的意,看得阮清欢一阵烦闷,却在这个时候,冥世翊翻身跃下马,行至她面前,很自然地执起她的小手,柔弱无骨且白皙细腻。
“走吧。”不知何时,他竟也学会了容世景的那一套,就连说话的口吻也很相似,脸上依旧沒有任何表情,平淡如水。
大掌包着小掌,酥酥麻麻的,却很是暖和,阮清欢弄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连夜赶來,他倒好,什么话也沒有,是要做什么?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般狠狠地捏了捏他的手指,又咬了他一口,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只好不动了,一个人生着闷气。
冥世翊吃痛一声,却硬是忍住了,只是额头上还是冒出了冷汗,小丫头咬的地方正是他的左肩,才结痂,看样子如今是又好不了了。
他虽然不忍责备她,可是乔伯都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心疼主子,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清欢公主,主子左肩伤还未好,别伤着主子了。”
也不是他要说清欢公主,这两个孩子他都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哪一个都不舍得责备,只是主子毕竟受了伤,还是提醒下才好。
他的话刚说出口,冥世翊一个眼神就扫了过來,似乎是不满他接话。
“冥世翊,你手上了怎么不说?木头人么?!”阮清欢这才知道自己是不小心又害他疼了,心里自责不已,嘴上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也听得出是因为关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眼见着小丫头眼眶红了,冥世翊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明受伤的是他,她怎么就先哭了呢?可是她哭了他心里也不好受,但这会儿二人正别扭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她解释。
倒是乔伯在心里欣慰地笑了笑,看这样子清欢公主还是在乎自家主子的,也不是无情的人,又像是看出了他二人之间的那点微妙,便道:“清欢公主,还是先扶我家主子去客栈吧,这天寒地冻的,万一伤口又裂开了可怎么办?”
真的是迷糊的两个人啊,乔伯在心里叹着,只是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又何曾不是这样呢?只是如今人老了,许多事也就看开了。
“对!”阮清欢也是忘了这一茬,这会儿得他提醒自然是记起了,便要去扶冥世翊。
“我自己可以走,还是不劳烦你了。”明明是想让她扶着自己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儿了,说出口的竟是这样陌生的话,呵,可真伤人。
不敢去看她此刻是如何的模样,必定是失望的吧,自己真的是沒有资格了。
阮清欢见他这样说,冷笑了声,自嘲味儿十足,甩开了他的手,声音同样清冷,道:“既然你能走,那边自己跟來吧。”
说罢,不再多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朝前走去,颇有赌气的味道。
乔伯见主子如此不上道,不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什么也沒有说,跟了上去。
“主子,你这又是何必?”他在心里说着,却是不好问出口。
前方夜色弥漫,只有远处的一点烛火还在跳跃着,冥世翊看着撇下自己离开的二人,垂了眸子,也跟了上去。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谁也不出声,耳边划过的,是冷风。
到了那家客栈的时候,小二一见有客人,只是他已经困了,也不缺两个人的银钱,便道:“今儿已经打烊了,你们还是去别家吧!”
虽说他们穿的也算是绫罗绸缎,只是小二见多了这样的人,不觉得有哪里特殊,况且这里又是出了城门口的,來往商人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这会儿也就不想招待他们了。
“这些,可够?”阮清欢向來就是个沒注意的主儿,也不管身上带的银钱有多少,胡乱掏出几张银票就塞到了小二手里,她赶了这么久的路,又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怎么也不想再走了。
小二本是不愿意的,可是这会儿低头一看自己手上的银票,整个人都被惊住了,这位姑娘出手可真是大方,不过是住店一夜,就给了三百两银子,实在是太阔绰了!这会儿他是沒了倦意,乐得合不拢嘴,忙恭敬无比地说:“够了够了,姑娘请,后边两位可是一起?”
这些银子,就是住上一个月也不是问題啊,小二怎么能不狗腿?简直就把阮清欢当成了财神爷了,恨不得天天供着。
阮清欢看了眼身后赶來的二人,点了点头,道:“嗯,一起。”
银钱对她來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沒有金钱概念,只要能办事,就是好的。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嘿嘿地笑着,道:“姑娘请随小的來,两位爷也请一道跟來。”
对于这姑娘,他是乐得装狗腿的,而至于另外两位,想來不过就是这位姑娘的随从吧,是以沒怎么恭敬,不过还是不至于轻视了去,毕竟他们的主子可是个有钱的主儿。
三人一道进了客栈,只是屋子只剩了两间,小二也很是抱歉,便道:“姑娘,你看我们这里來往客人多,这会儿可都满了,也就这两间屋子是空着的。”
他实在是沒法子啊,就怕这姑娘一不高兴了就说不住了,拿着到手的银钱可不就要飞了?他可是真的舍不得啊,一年的工钱也沒今晚得到的多。
阮清欢凝眸想了想,不想为难这个小二,毕竟对自己也算是客气,便说:“无妨,两间就两间吧,就劳烦你去准备些沐浴用的水,还有饭菜也备些。”
虽然是已经用过晚膳了的,可是这会儿又有些饿了,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肚子饿得很快,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听她这么说,小二倒是松了口气,忙堆着笑脸谢道:“好咧,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
说完便跑下去了,自然,是准备洗澡水及饭菜去了,今儿可真是走运。
乔伯见清欢公主出手如此阔绰,不由觉得自己想多了,清欢公主再老练也不过是个还为及笄的孩子罢了,对这些银钱自然是不明白的。
倒是冥世翊,好笑地摇了摇头,说了句:“那小二今晚怕是要乐坏了,小丫头,也就只有你这么不在乎这些了。”
不知怎地,他又不自觉地就把话说出口了,那模样就好像二人关系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沒有变过。
“你不是不理我的么?怎么这会儿又说起我來了?”她也是气不过,才说了这么一句,可是说完就又后悔了,冥世翊肯理自己了是好事啊,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又去触他的霉头?真是懊恼死了。
乔伯倒是不着急,看这样子二人和好是不成问題了的,不过是早与晚罢了。
被小丫头这么一说,冥世翊又不说话了,方才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是这会儿他是清醒的,要他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三人到了那两间天字号的屋子前,阮清欢生着闷气,不打算理会他,进了一间天字号的屋子,正要关门,冥世翊却挤了进來,乔伯很识趣地走向另一间天字号的屋子。
“你,你挤在这儿做什么?隔壁才是你的屋子,不要走错了!”他不是要学容世景么?怎么就不学精通?好歹容世景还是会理自己的,哪像他,哼,就知道嘚瑟!
不论她怎么说,冥世翊就是不离开,反倒是往门里边又挤进几分,阮清欢见状,也是拿他沒办法,只是啐了句,便索性打开了门。
“不让我进去,怎么与你说话?”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他是有多么像毛头小子,这副样子惹得阮清欢硬是沒了气。
不挡在门口了,便进了屋子里,坐在小桌子旁,道:“呵,我倒是不知道,你也会与我说话,只是你以为我稀罕?”
违心的话,总是这么容易说出口,只是闹别扭罢了。
冥世翊静静地看着她,半响才道:“你不稀罕,就不会來这里了。”
被戳中了心事,是个人也会恼怒的,阮清欢自然也不是那个例外,大半夜的被叫出來,难不成就是为了來受气的?她也只是想和他好好说说话而已,怎么就这么难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如今都是怎么了。
想着想着,鼻子就酸了,哇哇地哭了起來,止也止不住。
“你还说我!冥世翊,以前你总问我有沒有心,那现在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有沒有心?!我大半夜地跑出來找你,又不是为了來受你的气的!你要真那么不待见我,我现在回去就是了。”
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冥世翊本还在想着怎么安慰她,这会儿见了,忙从她身后抱紧了她,患得患失的感觉,又有谁知道?
“不要走,小丫头,我只是害怕你不原谅我,是我错了,那日是我错了,若不是我,她们也不会受伤,”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这会儿是真的流出了眼泪,末了,又问她:“t她们,可还好?”
自然是知道他口中说的她们是谁的,只不过她就是不想告诉他,也该让他急一回,才好劝他不要离开,便道:“不好,人都差点就沒了,能好到哪儿去?”
声音是闷闷的,是因为刚哭过。
“你就是个浑球,冥世翊,你知不知道你护着她我会难过...”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有些时候也会有依赖,依赖久了,就离不开了。
棉花般力度的拳头落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一点也不痛,反倒是说不出的喜悦,这是不是说明小丫头也是喜欢自己的呢?冥世翊捉住了她的小手,道:“嗯,我是浑球,小丫头,我不离开了。”
只是小丫头,即便我留下,又能改变什么呢?你是不可能推掉那桩婚事的,所以我留下才是对你最大的伤害。
小二指使着两个干粗活儿的人装满了热水的浴桶抬了进來,自己则端了饭菜,一进來就看到抱在一起的二人,惊得差点弄翻了手里的盘子。
“啊,姑娘,小的什么也沒看见,您继续,您继续...”说着便捂住了双眼,忙和那两人出去了,只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屑的,沒想到看样子这么水灵的一姑娘,私底下竟是这样的不要脸面!
阮清欢只觉得今夜是不走运,乌鸦成群飞过,忙推开他,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慌张,道:“你出去,我要沐浴了。”
即便是喜欢他,可还沒到能做到他在的情况下沐浴,那样就真的是太难为情了。
冥世翊低低地笑了,嗯了声就出去了。
待二人都沐浴完后,又用了些饭菜,这才有了睡意。
“冥世翊,你答应了的,不要离开了。”进入梦乡之前,阮清欢迷糊地说了这么一句,很快就睡了过去。
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冥世翊笑了笑,很是温和的模样,轻声应着:“好。”
只是,他终究还是要违背了誓言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冥世翊最后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模样刻在了脑子里,便与乔伯走了,只留了一封信在她的床畔,等她醒來,自然会看到的。
这一夜,注定是多情又伤感的,生离死别,也是逃不过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