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由十几匹马拉着的诺大的行车里,青司掀起垂落的珠帘,往外看了一眼。
他们现在走着的,是京城之外的茶马古道,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像来是商人经商时的必经之地。
现在,他们要随着这条古道,带着大军,浩浩汤汤的前往狄国。
领队的是南凤,需要送回的是鸠摩,青司知道这里面本应该没有她的名字,可是她还是来了。
“他怎么样了。”青司放下竹帘看向一旁的鸠摩。
后者正垂着眼睛为南凤把脉。
“情况不是太好,”鸠摩皱着眉头,将南凤放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薄被里。
“昨日他为了能撑着前去接旨,用手指撕扯开了一道缝好的伤口,靠着疼痛劲硬撑着入了宫。如今后劲过了,再加上伤势眼中,眼下的他可能会熬不过。”
“他不会死的。”
青司看着昏睡中的南凤一句一字道,“我说了要保他一条性命,他就一定能活着。”
“他本来就应该是要死的吧,”鸠摩抓出几样药材,放进石臼里一下又一下的捶捣着。
“你我都明白的,他活不长,你这样又是何必。”
青司听着鸠摩的话,没有回答,在前世她虽然不知道南凤确实是怎么死的,但是他确实是死了的没错。
她原本以为她让鸠摩将救回来了,可是谁成想,高佐竟然会让他领队。
不仅让他领队,甚至更让佴俢监军,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在明显不过。
在所有人将军权上交到高佐手里的那一刻,高佐最想做的,就是灭掉梁王一脉。
梁国公乃是数一数二的武道高手,更别提,他出入左右时都有人跟在身边,可是南凤不同。
那一天他被梁国公施刑的时候,高佐是知道的,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高佐才会让他领队。
这为的,就是让南凤无法回去,好断梁王一臂。
毕竟梁王年纪已经大了,不可能再拥有第二个比南凤更适合当世子的孩子。
还有那个监军的佴俢,他又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青司的手指落在窗棂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虽然现在她的疑惑很多,但是她总觉得还遗漏了什么。
是什么哪?
“那个佴俢你真不认识?”青司拧着眉头,问向鸠摩。
“我确定,从没有见过他,”鸠摩看着前方领队的佴俢道。
“或许只是名字有些特殊而已,他不是自幼就进入皇宫?或许这次是你多想了。”
“不对,”青司道,“一件事是巧合,两件事是巧合,若是桩桩件件都是巧合,你觉得这可能吗?”
青司摸不透这里面的关系,只好问起了其他。
“你这么多年不回狄国,你那去世的皇兄怎么就认定你能统管狄国上下?”
“狄国与别处不同,”马车来回的摇晃,鸠摩一边捶捣着药材,一面回应着青司。
“他们信奉的是血统至上,不论这人如何,是不是文韬武略,只要他拥有皇室血统,他就有坐上皇位的资格。”
“可是你与新帝都拥有皇室血统,在这一点上你们是平等的,更何况,还有一个赫曼王后。”
“不平等。”
马车遇上了碎石,颠簸中青司没有听清楚鸠摩的话。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鸠摩沉稳有力的手腕,一下又一下的捶捣着手中的石臼。
他的眼前仿佛又再次浮现,那个调皮捣蛋固执的攀爬假山的自己。
他从假山上跌落,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与自己一般年纪的皇兄,用身体给他当了坐垫。
他还记得那不断从他身下漫出的鲜血,浸透了假山下的怪石。
他丝毫无恙,皇兄却因此损了根基,自此不能人道。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继承人,更不会有什么所谓的新帝,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不过就是一群野心勃勃的觊觎者。
可是……他不想回去。
回去做什么哪?揭穿皇兄不能人道的事实?义正言辞的喝止那些觊觎者?
他没忘了,这一切的根源都在自己身上。
因为这个,皇兄被剥夺了了继承人的资格,明明他与自己一胞双生,却因为这个只能郁郁寡欢。
他胡作非为,他乖戾狠辣,可是在所有人的眼里,未来的狄国国王就该这么做。
所以,他只能离开,将王位还给那个本就应该坐在那里的人。
他以为他能改变的,可是最后的,最后,还是这样了。
“青司,还是个例外,我希望你能够一直例外下去。”
然后告诉我,我所看到的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
虽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只要想着有人能跳出这个圈子,心里就觉得莫名的欢喜。
青司知道鸠摩指的是什么,但是这件事,她并不能保证。
“鸠摩,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痛苦,我不想做那个例外,但是我希望他是。”
青司没有说“他”是谁,但是鸠摩知道,她指的是谁。
“很难。”车里的光线有些暗,青司有些看不清鸠摩的表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青司焦急的问道。
“人越临近死亡,身上的“气”越浅淡,”鸠摩看着脸色苍白的南凤,“虽然我们都努力了,但是他的气,就要散了。”
青司不懂什么气不气的。
“没有办法吗?”青司拉着鸠摩的衣袖,眼中的担忧让人看的真切。
可是在这期许的目光里,鸠摩却是摇了摇头。
如果连鸠摩都这样说了……
握着衣袖的手指无力的垂落在一侧,青司抱着自己倚靠在身后的车厢壁上。
“他……还有多久?”
“最迟明日清晨。”
就到明天?她所认识的南凤,就只能活到明天?甚至见太阳都看不上一眼?
说不上什么感觉,青司觉得心口有些发涩,她歪头看向旁边的垂落的珠帘,却不期而然间看到一片耸立的峡谷。
青司还以为看错了,狄国在北,多平原丘陵,怎么会有峡谷出现。
“这是不是有些不对?”
青司掀起珠帘往外仔细看了看,满目青秀里,那些耸立的峡谷像是狰狞的巨兽般,对着他们张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