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回到养心殿,刚坐定,内务府总管陈福传有事回禀。
乾隆传他进来,原来是今年的粽子宴,又出了几个新花样儿,请乾隆品评,乾隆扫了一眼跪在陈福传身后的司膳房的太监们,淡淡道:“历年都说是新花样儿,也没见新鲜!每品留一个,剩下的请太后、皇后品尝就好。”说完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陈福传等退出去,乾隆扫了一眼李玉:“你杵在那儿做什么?朕不是命尔等都退下去!”
李玉愣了片刻:“奴才也要下去?那谁侍候万岁爷。”
乾隆抬头睇了他一眼,李玉顿时悟了,竟忘了行礼,躬着身三步两步退出去,掀起珠帘虽轻,帘声未止,李玉已抬手带上门。
平时看李玉最是老成稳重,没想到身子竟能轻快如此,我正感慨时,乾隆扯着我一下跌进他怀里,我刚想撑身坐起,乾隆一手扶着我腰,一手按在我脑后,轻声道:“朕尝尝你口中可有椒粉的味儿。”
我刚想辩解我真的没吃墙皮的嗜好,嘴就被乾隆堵住了。
等乾隆放开我,我的嘴都有些木了,这哪里尝尝,分别是啃和咬。
我质问乾隆:“当年臣妾替皇上尝膳时,皇上教训臣妾说尝要浅尝!”
乾隆一本正经答道:“朕此次尝,比浅尝还要浅,你尝膳时,再如何浅,难道不用嚼,不用把吃进的东西咽入肚里?”
见乾隆温柔地凝视着我的脸,我急忙抬手捂住脸。
乾隆笑着起身伸手拉下我捂脸的手,扬声问李玉,敬事房的太监可到了?李玉进来回旨,皇上不是已命奴才传旨,今夜令嫔侍寝。
乾隆道:“近日真是被庆复给气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儿朕竟给忘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一听竟乐了。
次日早,乾隆出去打了趟布库,我仍赖在床上不想起身,乾隆昨晚上真能折腾人,半夜里想起新品粽子,叫李玉盛上来,非让我也尝尝。
我自己不想吃,还央求乾隆也不能多吃,怕吃多了不爱消化,结果两个粽子,他咬一口,喂我一口,他体质好没事儿,可怜我因积食折腾了半宿。
昨晚上听乾隆吩咐膳房今儿早膳单子,有燕窝扁豆锅烧鸭丝一品,酒炖鸭子、酒炖肘子一品,燕窝肥鸡糊丝一品,羊肉片一品,托汤鸭子一品,清蒸鸭子、烧狗肉攒盘一品,糊猪肉攒盘一品,竹节卷小馒首一品,孙泥额芬白糕一品,巧果一品,菜一品,***二品。
可是上膳时除了清粥小菜,别说鸭子,连肉也不见一品,乾隆给我夹了一筷子清汁煮竹笋,另给我盛了半碗南瓜蒜蓉汤:“这些都是易消化的,朕特命膳房换了膳单。”
我拧起眉头:“臣妾爱吃肉。”
乾隆笑了,指了指我面前的香菜牛肉粥:“粥里有肉。”
好在我脾胃一向不错,早膳喝了半碗香菜牛肉粥,回宫时已不觉得难受了。
彼时夏荷、冬梅正在以绫罗制成小虎、粽子、桃、以麻制成笤帚,用五彩缕穿之,以备端午时佩带,我在旁边帮着制五彩缕。
乾隆打发胡世杰给我送些八珍糕。我问胡世杰:“过两日就端午了,不但各宫他坦的厨工被调到膳房,还要从各宫抽调宫女过去帮忙。两日前皇上就下旨,各宫除了正餐以外,点心一律停供,怎么今儿倒有点心?”
胡世杰道:“回娘娘,万岁爷传旨,昨儿夜里积了食,特命做些八珍糕。膳房进膳时,万岁爷命奴才给娘娘也送些来。”
等胡世杰退下去。我伸手捡了一块,咬了一口,甜香可口,一阵心酸,朝堂事已够乾隆烦心,些许小事,他都能放进心里,而知晓我素来诸事不爱烦人,竟以他的名义传旨膳房。
晚膳后,我正倚在贵妃榻上看乾隆御制诗集,春桃急匆匆走进来,走到我跟前带了一股热风,我抬眼扫了她一眼:“昨儿听皇上说,阿克敦升任刑部尚书,他请旨抽调几个外员回京,你阿玛可在其中?”
春桃一面走进内室不知道翻箱子找什么,一面道:“很久没跟家里通信了,我也盼着阿玛能调回京,跟额娘一年能见着一两回面儿,其余的也没指望什么。”
春桃捧着几件颜色素雅的衣服出来,侍候我更衣,我问:“这不早不晚的,皇后那里今儿也不用我请安,换衣服做什么?”
春桃道:“我的好娘娘,这会儿宫里都要翻天了,听说昨儿夜里万岁爷积了食,各宫的娘娘都去探病,连太后和皇后都惊动了。”
我一惊,起身时,袖子险将矮桌上盛糕点的玉盘带落,等看清那糕点,方想起乾隆做八珍糕实是为我消食。
我又不急不徐地坐下,我刚说了一句:“皇上好着呢!”
春桃道:“太后把陈总管,还有昨晚上进献粽子的太监轮番骂了一回。这会儿别说万岁爷有病,就是没病,别人都去了,怎么就单单少了娘娘你。”
一面央求我起身,一面唤四喜备轿。
我笑道:“素日里也不见备轿,这丫头,今儿怎么了?”春桃道:“若平日没事的时候,娘娘花几个时辰走到养心殿都无妨,这会儿娘娘就不用固执了。”
我一想也是,虽然路途不远,但是花盆底被我走起来,袅袅婷婷的,是得费一番功夫。
养心殿外,我下了轿,春桃扶着我疾步走进院儿。李玉等见我过来,急忙过来行礼,我假模假样地问他:“早起皇上不是挺好的,早朝也上了,怎么这会儿倒听说病了?”
李玉低声道:“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万岁爷正在批阅奏折,听太后驾到,按理应迎出去,今儿却只打发奴才等出来接,再回去,皇上就躺到御床上了。”
一听就知道乾隆准是装病。乾隆得多替我、操心。
进了殿,果真嫔妃们都在,乾隆靠在御床上,太后坐在床边,给太后见礼时,她看也不看我,我起身时,听她道:“别人侍寝时,皇帝都没事儿,怎么轮到你侍寝,他就病了!”
我刚才还奇怪,太后骂陈福传,骂进膳太监,怎么单单放过我,这不象她平日做事原则,原来在此时等着我!或许她刚刚也骂了我,春桃怕我难过,故意省去了。
乾隆光记得吃糕为我遮掩,倒忘了他龙体欠安,给我惹的麻烦更大。
我慌忙跪倒,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乾隆撑着要下榻,太后按着他坐好,转头看了我一眼:“你起来吧。这会儿哀家不想惹皇帝烦心。”
乾隆歉疚地看了我一眼:“今儿朝堂上刚传来庆复捷报,班滚请降,达、赖等就上表奏请宽宥班滚,朕不许,又以傅清代奏,朕更气不打一处来,战时不见他们出力,班滚令我大清劳师糜饷、损兵折将,朕不将他剐之已够宽容。更可气的是,朕才刚刚知晓,他们就上表陈情,许是在朝堂上气着了,心里难受,以为昨儿夜里积了食。”
太后笑道:“刚刚跟哀家说许是昨夜里多吃了几口粽子,胃里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怕哀家责罚令嫔,又变成是在朝堂上被气着了。你早起急急换了消食的膳单也是料着朝堂会有人气你?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懂你,既然令嫔来了,我等就都散了吧。使令嫔宽宽你的心,你病也能好得快些。”
太后等起身出殿,我恭送至殿外。
回到寝殿,刚至榻前,乾隆忽地从床上跃下,抱起我欣喜若狂道:“瞻对之乱终于平定,班滚不日授首,朕的一块心病终是放下了。”
乾隆一向沉稳,何曾如此过。
放开我,乾隆面带歉然:“本想替你遮瞒,倒反被皇额娘斥责,实是朕之过。”我正蹲身帮他提靴,闻言笑道:“太后终是顾着皇上的面子,没太骂臣妾,臣妾都觉得有皇上庇护,太后也懒得跟臣妾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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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刚过,乾隆便率众妃住进了圆明园,太后搬进畅春园,皇后入住长春仙馆,我仍住在天地一家春。
乾隆近日心情颇好。六月,庆复、班第等会攻丫鲁尼日寨,班滚自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