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漫长的夜晚，也有结束的时候，东方音乐酒吧的闹剧，终究还是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昨晚那场闹剧的影响，开始慢慢发酵，宛如一滴沉入大海的水滴，在京都这潭深不见底的水中，虽然没有掀起大的波浪，却也惊起点点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在燕大、河淀、长安街还有那些看不见的边边角角里。
第二天早晨，燕京大学图书馆内。
“说你呢，说你呢，先排队登记，再借书，大早晨的，乌泱泱的，咋今儿借书那么积极了，怎么着，快期末了，知道用功了，平时都到那里去了，指望你们搞四化建设，我看啊，还得加强思想教育，不要以为进了燕大，就不用努力了，我当年……”
图书馆负责登记的中年阿姨，操着一口正宗的京腔，指着队伍后面想插队的男生，皱着眉头嚷嚷道。
平时这里冷清，今天难得来的人多，阿姨拿出了年轻时坐政治辅导员的劲头，做起了思想教育工作。
只见她一边摊开手上的登记薄，一边瞄一眼桌面上学生顺序递过来的书，翻开书名，记下来，“《纵鹤擒龙》，哟呵，名字挺带劲的，下一个。”
“《蜀山仙侠传》，哟，还是本仙侠，下一个……”
“《九阴九阳》，挺着都唬人，下一个……”
“……”
“《九阴真经》，哎，我说不对啊……”
中年阿姨瞅了瞅登记薄上一长串的书名，戴上戴眼镜，抬起头一看，后面还有老长的队伍，排队等着借书的人，手里拎着的书，封面上都是些刀啊戈啊长矛啊的，不禁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正等着登记的文静女生，道：“哎，我说你们今天怎么都是借，还是武侠的，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看看文艺周刊，鲁迅文摘多好，看这些干啥，又不管饱不管考满分的。”
中年阿姨话音刚落，紧挨着文静女生排队的一眼镜男，抱着怀里揣的线装书，凑到中年阿姨跟前，神神秘秘说道：“阿姨，您不知道吗？昨天武林发生了一件大事。”
“武琳？”中年阿姨一愣，又急忙道：“武老师怎么了？我早晨还在食堂看见她了呢，好着呢，你这小伙子，可不信编排女老师，别人一个大姑娘还没结婚呢……”
“阿姨，我跟您说的是武林大事……”眼镜男一脸苦涩，着急忙慌的解释道。
这是他今早遇见每个人的问候语，别人都是兴趣高涨的搭话，没想到一到阿姨这，就扣了一个编排女老师的大帽子。
90年代学生编排老师可是一个大罪名，尤其对方还是没有结婚的女老师。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结婚还不是大事吗？”说到这，中年阿姨拍了拍桌子，看到后面排队的同学都在往前凑，又降低声音：“我跟你说，小伙子，名誉对女人可是很重要的，还大晚上武琳出事，大晚上她出事，你咋知道……”
旁边的女生实在看不下去了，替眼镜男辩解道：“武林是江湖的……”
“武老师怎么和江湖扯上关系了，武老师是她自己的，是她爸妈的，也可以是国家的，就不是他江湖的。”中年阿姨粗暴的摆了摆手，显然不想让两个学生在公众场合透露“武老师”更多的消息，接着又严肃地看着二人，压低声音道：“即使武老师昨晚真和江……咦，那个叫江什么。”
“嗯。”眼镜男懒得解释，眯虚着眼，一副要死不活，虚心接受教育的样子。
碰到一位爱打岔，还爱瞎想，而且还爱打断别人话的阿姨，谁也没辙，那真叫一个绝望。
文静女生看了眼睛男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脸威严表情的阿姨，无奈说道：“江湖。”
“江湖？这名字有点怪啊，咱学校有姓江的老师吗？你等等，我翻翻花名册。”中年阿姨随手拿起桌边的通讯录，用大拇指舔舔舌头，用手一搓，翻页念道：“JIANG，江，咦，咱学校只有后勤的江大爷姓江啊，也不叫江湖啊……”
“阿姨，我说的武林，是武侠的武，树林的林。”眼镜男把胸口的老血又咽了回去，低着头咬牙解释道。
想了想，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中年阿姨终于反应过来：“哦，是武林江湖啊，你俩咋不早说，你这孩子，还有你小姑娘，连个话都将不清楚。”
中年阿姨浑然没有犯错的觉悟，开始絮絮叨叨，数落眼镜男和文静女生的错。
眼镜男和文静女生相视苦笑，心想您倒是给我机会说啊，您倒是让我说清楚啊。
后面等着排队借书的人，见二人还没登记完，开始催促：
“磨蹭什么啊，登记个书咋那么慢。”
“我们还等着回去修炼呢。”
“嚎叫什么啊？再嚷嚷，今天谁也别想借书。”中年阿姨打手一挥，冲着后面嚎叫道。
在图书馆这一亩三分地上，中年阿姨有着绝对的权威，很快就把学生的反抗镇压了下去。
出了图书馆的门，眼镜男瞄了旁边一同出来的文静女一眼，道：“你也听说昨晚武林江湖的大事了。”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武林是他的词，江湖是文静女解释的话，就这样把武林和江湖结合在一起。
“你说的是安河桥北啊？”文静女缕了缕鬓角的头发，腮帮冻得有些潮红，她长得一般，但胜在清纯，再加上声音轻柔，妥妥的淑女一枚。
眼镜男直愣愣地看着文静女，呆呆的回答道：“正是拎菜刀的侠女。”
文静女抬头看了看眼镜男，腮帮更加潮红，赶紧找话题：“我宿舍的一个姐妹和他男朋友在，听说当时也是为了救人。”
“我宿舍一个哥们当时也在现场，听说战斗可激烈了，死了不少人，哎，真后悔昨天上自习去了。”眼镜男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瞄了文静女手中的《九阴真经》一眼，道：“你一个女生也看武侠？”
“小看人，女生怎么了？安河桥北也是女生呢。”
“对对对，还是拎着菜刀的侠女呢。”
“哼，你借的啥？”
“小声点，喏，《葵花秘笈》，我找了很久才翻到的，你看里面有的部分都烂了，一看就有些年份。”
“《葵花秘笈》，还真有带葵花的书啊？”
“嘿嘿，应该是一个系列的，多少沾点边，我找找，有没有男女双修的。”
多年后，中国武侠史上出现了一对巨匠，而且还是夫妻档，男的笔名莫言，女的号称不语，都是不屑说话的意思，写武侠的人，自然崇尚能动刀绝不动嘴。
夫妇俩堪比金庸古龙，写的武侠，多数发表在站上，受到书友热烈追捧，无论是点击、推荐、月票还是打赏，长期名列榜首，无人能追，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