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叶云生也运起明光照神守,将声音传于一束,送到李奉先身边。
“只是不想睡……李门主不是说,要夜御数女,怎如此松快,在外面听雨?”
“早就御完了。”
“哦?可真够早的……”
“人间无用,可是寂寞难眠?无妨,本座送两名女子来陪你可好?”
“这倒不用,我屋子里还躺着一人,江湖人称‘兰英神女’,你再来两人,却是要睡到地上去了。”
李奉先双眼眯起来,面色更冷。
他既是色中饿鬼,又是酒池肉林当家之主,在西京洛阳建了一座大盖坊,收容了江湖中不少歪门邪道的女子,俱是略有武艺,身材样貌不俗,整日坊中荒淫,被江湖各派所不齿。
兰英神女曾在江湖中风光无比,那时的神女对李奉先来说,高不可攀,是永远在追逐的一个梦境。
叶云生那边故意轻笑了两声,惹得他更是火冒三丈。
正要传声,那边一名红衣女子从叶云生身后的院子走到廊下,说了句话。
叶云生连忙转身跟她向院子走去。
李奉先早已运起内功,听得分明,那女子说道:“你这人,刚刚好上了一些,就出来与人斗嘴,还将我也扯上,着实讨厌!”
“怪我怪我,但也是那李奉先太过可恶,拿一些庸脂俗粉来与神女比较,我又怎能咽得下这一口气呢?”
“嘁”李奉先运足了内劲,将这声不屑传了过去!
“嘁什么?”叶云生回了过来。
“瞧你这熊样,被个女人教训,点头哈腰算什么好汉?”
“嘁!”这声却是叶云生还给他的。
“嘁什么?”李奉先一怔,怒问道。
只见叶云生环住那女子腰身,慢步走入院中,后抬腿将门一踢,合上了。
李奉先猛地反应过来,怒不可遏,一掌向前方打出,掌力震碎了一大片雨水,漫射出去,声势惊人。
他笑叶云生在女子面前不够男人,浑不知叶云生反笑他连个能来冲他发火、被他哄着开心的女子都没有。
一掌打出,李奉先阴沉着脸,也回屋去了。
…………
到了这天上午,叶云生难得睡了一场大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摆上一只浴桶。
他本以为穆芳青做了这番准备,谁知门被打开,浅浅抱着一只木盆进来。但见她走到浴桶边上,向里面倒了一些细碎之物。
叶云生笑着说道:“这是要做什么,把我给煮了吗?”
“一身臭肉,白送人都不要。”浅浅翻了个白眼给他,很是不屑。
叶云生干笑了两声,又不便问她穆芳青去了哪里,只好躺在床上,默默看着热气飘散的景象。
很快屋子里就满是中正平和的药香,他也分辨不出有哪几味药,只知浅浅不会害他,大概都是补血活气,醒神健体之用。
浅浅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再拿洗布擦干手,妙目转过去看着他。
他身在被子里,穿了短衣,应该是穆芳青后来给他套上的。
“一早上,沈孝出去买早食,遇到了刚刚赶到的隆中五害,与他们一起的还有血玉门的人。他回来一说,穆姐姐就提着刀出去了。”
叶云生走到浴桶边上,脱了短衣,坐到浴桶中,在温烫的热水中长舒一口气。
“你不担心?”浅浅撇过头,等他坐进去后才转回来,走到他身后,拿了水瓢将水淋在他的头上。
他揉了揉脸,说道:“若是别个时候,现在已经分出了胜负,可是今日他们一定不会动手。”
“现在竹林那儿可热闹了,有血玉门的门主张霖,勾魂夺命颜宗甫,独眼花郎曾辉,檀溪三鬼,隆中五害,酒池肉林的数名高手,连下三滥何家的何田田都来了。”
“人可真是不少……”他自言自语,脸上莫名的有些惆怅。
浅浅一边将水淋在他的肩上,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你的那身红衣,我已洗干净了,就搁在凳子上,外边的桌子有几张面饼,酒葫芦里的酒都灌满了……”
正说到一半,冷不防他伸手勾住脖子,将她拉得俯下身子。他仰起脸,吻住了她的红唇。
水瓢掉在了浴桶里,晃晃悠悠的,也不沉,被水抬着。
他松开了臂弯,唇轻分,两人对视。
“你不怕我过会儿输了?”
“你说过的话,我还记得。”
“什么话?”
“有一天晚上你曾说过,再有下回,即便是长安叫水没了,也要与我共赴巫山。”
他忍着笑,大抵一个女子在吃醋的时候,男人都该装作不知道,然后温柔地哄她。
“等此间事了,你若不介意,我便带你回家,往后余生,我养着你。”
浅浅笑了起来,双眼眯着,好看极了,在他脸上亲了一记,说道:“要我跟你回家,你得先答应我一事。”
“何事?”他有些紧张。
“男人有本事,实难避免三妻四妾的生活,我入你家门,也不在乎高低,唯独希望你把家里的银子用度,都交给我。”
“这自然可以。我应承你就是了。”
“不准藏私钱!”她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威胁他,惹得他笑了起来。
傻瓜才不藏私钱呢!
浅浅为他擦干了身子,穿上那一套红色的武士衫,束发戴上白玉莲花冠,一切齐整,才说道:“我先去竹林那儿。”
他说:“好。”
等她走出屋子,将安静留了下来。
他把奈落提在手上,端详着剑身。
想了一会儿心事,才走到外边的堂厅之中,自桌上取了面饼,就着酒水吃了。
面饼里有咸干的肉丁,肥肉较多,入口极香。
酒是西凤,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
也不知为何,他却是想着做碗面吃,用自家院子里的灶头,起火,取水,切几棵菜心,三四片五花肉,浇头都是常年备着的,蒜、葱、麻油、茴香、花椒、八角、桂皮、丁香。
炒了菜心,滚了五花肉,烧水煮面,面出锅,将菜肉浇头一齐盖上面,再取汤入碗,薄薄一层即好。
退出江湖七年,生活贫苦,但恬静自得,无甚堪扰,除了心里不愿放弃的那一丝梦想,便都是些琐碎。
可他没有想到,这些琐碎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有些割舍不下。
似乎再也回不到,那无所顾忌,一心所向,在江湖中争强的日子了。
或许,是回不到那曾经年少而纯粹的时光了。
日头已高,他将奈落插在腰上,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