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某人的指桑骂槐,阿翎就是傻也知道什么意思了。
一定是方才,夏侯清主仆之间的话被听去了,不拘是谁听去了,总之就是告诉了夏侯湄,然后捅了马蜂窝了!
不顾自己脖子扭了这件事,阿翎奋力转头看这夏侯湄和捂着脸颊的夏侯清,还没出声,一盏热茶已然重重砸在了夏侯湄脚边,还有不少溅在了她的襦裙上。夏侯湄这才转身看着老爷子,喃喃道:“祖父……”
“跪下!”老爷子被这糊涂东西气得浑身发抖,“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和你祖母!叫你下去,竟然还敢来!”说着,看向被迁怒骂了一顿的纯仪,心里更是恨了。才揭过这件事,这丫头又来一闹腾,要是真叫定国公和纯仪夫妇记恨上了泽安府……老爷子眯起眼,要真是如此,他也不介意不再管这拎不清的孙女。
纯仪被这样指桑骂槐了一顿,也不动怒,顺势倚在了定国公怀里,轻轻耳语:“看来上次还没能让她下下火。”
定国公脸色也是不好,揽着纯仪:“你与孩子们先去吧。”每回来了泽安府,夏侯家三房总是闹出这样的事,碍于老爷子和二老爷的颜面,又不好说什么。
“何必呢?”纯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夏侯湄,暗叹现在老爷子还在,所以镇得住他们,要是哪天老爷子不在了……这么想着,纯仪朗声道:“还愣着,春儿还不领着二姑娘下去整理一二!”
得了她这句话,春儿被夏侯湄一巴掌掴在脸上,这才敢领着夏侯清去了。
要说是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的话,现在挨打的已经走了,打人的就成了众矢之的。在场诸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夏侯湄身上,正堂之中忽然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被气得不轻,心中直感叹这天魔星是不是仇人托世前来索命的,这样再多闹几次,就算纯仪不追究,他们老两口也得死在这人手上了。
阿翎呆在自家叔叔怀里,看着夏侯湄,实在是恨不得抽死这个女人。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姐姐,且不说夏侯清并没有说她什么,就算是有,竟然这样连甩两个耳光不说,还当着这样多人的面。生生是将夏侯清的脸面扒下来,扔在地上践踏。
阿翎觉得,姑姑性格就是太和软了,若是换了自己,不当场还她几个大耳刮子才有鬼。
夏侯湄跪在地上,老爷子生平再怎么动怒,也不会亲自动手,这回足以见得已然动了真火。暗恨自己怎么沉不住气,又责怪起夏侯清这个小的不知长幼有序之礼,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正堂之中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阿翎小拳头握得生紧,恨不得将这个女人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一顿才好。低头又见方才想要调戏的小哥缩在叔叔身后,看着夏侯湄满是惧怕的意思。
要是自己摊上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在一起的姑姑,别说惧怕了,阿翎可能都得考虑要不要离开京城永绝后患。
正想着,夏侯清和春儿已然进来,双颊虽然依旧红肿,但比方才好得多了。走到老爷子面前,夏侯清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夏侯湄,咬了咬下唇,脸上神色有些怪异,忽然也跪在了地上:“祖父,阿清有罪。”
老爷子已经被夏侯湄气得脸色铁青,听夏侯湄这话,冷笑道:“讲。”
“孙女儿不该在人后说姐姐的事,差点酿成大祸。”夏侯清说着,眼泪已然簌簌而下,看得阿翎嘴角一抽,口水顺势而下。
这姑姑性格温和,未免太过了。这不是活脱脱的被人打了左边脸,再将右边脸凑上去吗?
这么想着,阿翎觉得自己好累,看了两个哥哥一眼,寻思着能不能先退场。
老爷子不着喜怒:“你说你姐姐什么了?”
“孙女儿有罪,罪在不该将姐姐与孙女儿相提并论。”夏侯清看着这个堂姐,心中怒火滔天,平白无故就被这样打在脸上,再没有反应,下回夏侯湄恐怕就要提刀杀她了,“姐姐性子如火,什么都是在脸上表现出来的。上一回,嫂嫂赐给姐夫的人,嫂嫂心中不快,便叫她一夜一夜的跪着。若换了孙女儿,一定会暗中对她下药,叫她死得不明不白。”抿抿唇,继续道,“再者,姐姐性子明艳,自然当得起秦家那样的名门大户,孙女儿罪在说起之时话中有羡慕之意。”说到此,分外恳切,“善妒之罪,请祖父治罪。”
阿翎顿时乐了,还说这姑姑跟团棉花似的,这下来看可不是。这看似请罪的话,便圈定了夏侯湄第一个罪名——不敬皇室。那小丫鬟就算是赐下做妾的,但还是皇室中人赐下来的,对于这些臣子而言,就是君赐。不好好供着还敢罚跪,这眼药上得……再有那秦家,现在没落到了什么地步,还能当得起“名门大户”?
夏侯湄虽是愤怒,但也是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几乎气得暴起:“你再说一次!”
“请祖父治罪。”夏侯清也不理她,还是对老爷子说着。对于这个堂姐,她简直是忍无可忍了!这样多的人都在,打了她和她的侍女,这样没脸。夏侯清性子和软不假,但也不会轻易毁了自己的颜面。
老太太此时也懒得管这个大孙女了,将拐杖往地上一杵:“糊涂东西!你就是这样跟你妹妹说话的!”又看了一眼纯仪,这当□□出夏侯湄拿纯仪赐下的人出气这件事,要是不好好惩罚夏侯湄,只怕纯仪吃心。当下怒道:“还不滚回去给我跪着!这样大的火气,今日便别吃饭了。等回去了,每日抄十遍《女诫》来,若是哪一日少了一遍,你日后便别再进我泽安府的大门!”苍老的脸上满是斩钉截铁的决绝,一一看过泽安府的子孙,“我说的话,但凡有人要违反,只需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见老太太放出这样的狠话,在场诸人面面相觑,还是二太太上前扶着老太太:“老祖宗可别置气,难得这样团圆的日子,湄姑娘这样也不好……”
老太太虽是被气狠了,但还是对这个孙女有些维护,《女诫》又不是什么像是辞海那种厚度的书,抄十遍不算什么,何况并没有说不许旁人代劳。
纯仪抚了抚自己的鬓发,既然老太太都这么“有决心”的惩治孙女,作为侄孙媳妇,她也要表个态度:“叔婆何必如此呢?小姑到底还年轻不是?”说着,笑眯眯的的看着气成一脸猪肝色的夏侯湄。
夏侯湄心里虽是暴怒,对于纯仪和夏侯清已经恨到了极点,但还是不敢再造次,对老爷子老太太磕了一个响头,起身去了。
三房的闹剧终结,几乎已然去掉了大半日,也没有过上许久,定国公夫妇俩便带着孩子们去了。
在没有夏侯家三房闹腾的小半日里,阿翎睡了几次,此时神清气爽的看着自家娘亲靠在软榻上的疲倦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为什么。
跟那样的亲戚待久了,不觉得疲倦才不正常吧。
定国公坐在软榻旁,叫纯仪靠在自己怀里,笑道:“累了就睡吧。”
“睡一会子也好。”纯仪揉揉眼,靠在定国公怀里,还往里面钻了钻,看着床上睁着一双黝黑眸子瞅着自己的阿翎,“你说,果果和清晏的事……”
原本已经对爹妈秀恩爱见怪不怪的阿翎一听这话,小心肝晃了晃。爹爹啊,你要是说出来取消婚约的话,果果以后一定会加倍孝敬你的……
“果果和清晏?”定国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墨菲定则是没有错的,“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孩子挺好的,萧家的人品我信得过。”
“我也是信得过的。”纯仪长长一叹,殊不知自己女儿一颗小玻璃心已经碎成了渣滓,“只是我总觉得,不叫他们自己决定,来日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总不能真的叫和离吧?纯仪揉了揉眼,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老了,再也没有当年说什么“和离就和离,大不了再找一个”的雄心壮志了。
“那就多叫他们走动走动,好好亲近些。”定国公一边浅啄妻子的额头,一边瞥过床上的幼子幼女。见他们一个趴在床上咬着薄席,一个……一脸悲愤的看着自己?
见定国公脸上含上了笑容,纯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女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心里也是纳罕,自家女儿怎么这样的……早熟?
“我上回听你说,果果很喜欢清晏。”被爹娘联手逼到心死的阿翎正躺在床上挺尸,又被定国公“无情无义”的捅了一记软刀子,“上回还亲了清晏?”
那是失误!绝对的失误!
泪眼汪汪的阿翎忽然觉得,萧清晏可能是自家爹娘放在嘉国公家里抚养的儿子,而自己才是抱养的。
全然没有注意到女儿反应的定国公含笑:“依我看,不如叫孩子们相处一阵子,日子久了,自然会难舍难分,一辈子不愿分开。”
日子久了,自然会相看两厌,然后想分开一辈子!阿翎在心中疯狂的叫嚣着,忽然又想起来萧清晏那张脸,还是不争气的觉得这小混蛋长得真好看。
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阿翎忽然觉得自家爹爹既然说了这话,那么多让自己和萧清晏亲近的日子,只怕不远了……
想到萧清晏呵自己痒,阿翎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再敢来就让他知道什么叫佛山无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