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庆公主听着门外的哭嚎之声,眉眼都没有动一下,安安稳稳地喝着丫鬟重新端上来的茶汤。
陈家人却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昌平伯夫人这时候也顾不上跟儿子置气了,她暗暗朝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见状,退到昌平伯夫人的身后,刚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出正厅,耳边传来一道严厉、平板的女声。
“放肆!这昌平伯府还有没有规矩了!公主殿下在此,也敢高声喧哗,是不要命了吗!”
“公主殿下,都是臣妇驭下不严……”
昌平伯夫人还不知道这是福庆公主和谢晏和针对昌平伯府定下的计策,她刀子一般的眼神狠狠刮在世子夫人杜氏的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这个无能的儿媳妇生吃了。
“公主殿下,奴婢桃枝,公主殿下,奴婢求您……”院子里面乱哄哄的,凄厉的女声,挣扎声,叱骂声,吵成一团。
“殿下,奴婢出去看看。”柳莺沉声道,她躬了躬身,就要退出正厅。
世子夫人杜氏闻言,连忙顶着婆母原氏的压力说道:“柳嬷嬷,还是不劳烦您老人家了,我这就出去看看。”
柳莺嘴角一扯,淡淡道:“老奴只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下人,理当为公主殿下分忧。”
说完,柳莺脚下不急不缓地出了花厅。
陈家人心怀忐忑地候在花厅里面。
不过片刻之间,柳莺领了一个一身狼狈的丫头进来。
这丫头衣衫破旧,身上五花大绑,发髻散乱,额头上还有撞出来的鲜血,糊的整张脸都是,看起来极为瘆人。
陈家几个胆小的女眷见了,连连后退。
福庆公主八风不动,慢条斯理地呷着杯盏中的茶叶。
“是你!”陈则在见到这一身是血的丫鬟之后,终于知道了这女子是谁,额头的冷汗顿时滴在了鼻尖上。
这个丫头不是早就让他下令填井了吗?怎么会这么巧,恰逢福庆公主驾临陈府,一个本该死透了的贱婢,却在这时突然出现了!
要说这里面没猫腻,陈则打死都不信。
“公主殿下,奴婢桃枝,有冤情禀告,还请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的性命!”
桃枝的脑袋在大红色的氍毹上磕的“噗通”作响,她头上开了一个好大的口子,鲜血滴在织金的氍毹里,洇出一片鲜艳的暗红。
“贱婢!你在胡说什么!”世子夫人杜氏一改方才温婉、恭顺的表情,对着桃枝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放肆!”福庆公主凤目里面流露出一抹睥睨的神情,俏脸寒霜,一看便是动了真怒。
“世子夫人杜氏对公主殿下不敬,掌嘴十下!”柳莺作为福庆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冷脸吩咐道。
不等世子夫人反应,立刻有两个宫婢上前将杜氏按住,当着陈家人的面“噼里啪啦”地甩开了巴掌。
一直到宫女手里的篾子打到了第十下,福庆公主这才慢条斯理地叫了“停”。
福庆公主的这出“杀鸡儆猴”立竿见影,无论是伯夫人原氏还是世子陈则,全都没了声音。
跪在地上的桃枝更是被福庆公主的威仪吓得瑟瑟发抖,她因为失血过多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晕,却一声也不敢吭,只能听凭福庆公主发落。
“你叫桃枝?”福庆公主不辨喜怒地说道。
桃枝“唰”的一下抬起头来,在对上福庆公主凛然的眉目后,连忙恭敬地垂下头。
桃枝颤声道:“回禀公主殿下,奴婢桃枝,是世子的良妾云姨娘的婢女。”
“云姨娘?”福庆公主勾了勾唇,酥甜的嗓音含着丝丝冷意,“这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说出来都脏了本宫的耳朵。”
“公主殿下……”桃枝讷讷地唤了一声,她没有想到福庆公主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呆若木鸡。
陈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怒斥道:“贱婢,还不退下!”
福庆公主垂下了眸子,并没有出言反对。
见状,桃枝顿时满心绝望。
谢晏和一张绝美的容颜浮上一丝不忍之色。
她从座位上起身,朝着福庆公主福身一礼,向其求情道:“殿下,根据我大邺朝的律令:凡‘部曲、奴婢告主,非谋反、逆、叛者,皆绞’。殿下您虽则不愿意插手昌平伯府的后宅之事,但臣女以为,这婢女-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奴告主,怕是真的有冤屈要诉……”
谢晏和抿了抿唇,含着泪光的眼睛浮上一丝悲悯的神色,她柔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又是慈悲心肠,不如给她一条生路吧。”
从谢晏和为这婢女求情时,陈则便觉得事情不妙,他双目里闪过一抹阴鸷的神情,静等着这婢女能够说出什么隐情来。
福庆公主淡漠地目光落在婢女的头顶,轻飘飘地说道:“既然雍和县主为你求情,你有什么冤情,就说吧。”
“公主殿下开恩,多谢公主殿下!多谢雍和县主!”桃枝语无伦次地给坐在最上首的福庆公主和谢晏和磕头,混着血泪的脸上满是激动和欣喜的颜色。
福庆公主皱了皱眉。
桃枝察觉出公主殿下眉宇之间压着的那抹不耐的神情,她掐了自己的掌心一把,努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颤声道:“奴婢从前是云姨娘身边的婢女,我们家姨娘是八品小官之女,前年被一顶粉轿抬进了昌平伯府,做了世子身边的良妾。起初世子待我们姨娘还好,结果姨娘入府大半年之后,世子对她渐渐冷落……”
陈则已经猜到这婢女要说什么了,他向着上首的福庆公主长身一礼,主动说道:“公主殿下,云氏温柔可人,微臣以前对她宠爱非常。但这云氏是个不安分的,趁着微臣出府办差,和府中侍卫搅和在了一起。微臣得知之后,一时失手,打伤了云氏,谁知她福薄德浅,竟连这个冬天都没有熬过去。”
陈则说的事情对于男人来说十分耻辱,这样看来,他只是失手打伤了云氏,后来云氏不治身亡,他虽有错,却治不了他的罪,即使云家人闹上门,也不过赔偿云家一些罚金就是。
福庆公主挑了挑眉,冷冷道:“桃枝,你可还有话说?!”
“公主殿下!昌平伯世子所言,全是假话!”桃枝气的浑身发抖,怒目瞪视着陈则,恨声道:“世子爷,人在做,天在看!我家小姐那样温柔、良善的一个人,对世子您更是一片痴心。您却给我家小姐扣上一个不贞不洁的罪名,让她死后也要遭受非议。举头三尺有神明!您就不怕遭天谴吗!”
桃枝的嗓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擦在石灰上的声音,令人只觉头皮发麻。
“公主殿下。奴婢敢发誓,我们家小姐绝没有做过有悖妇徳之事。反倒是这玉马金堂的伯府,处处藏污纳垢,整个府里最干净的,也就只有门口那对石狮子了。”
桃枝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脸,惨白着一张脸色道:“奴婢大半个月前差点被人填了井。若不是奴婢命大,我们家小姐就只能蒙冤而死了!”
福庆公主一张艳丽的容颜好似风雨欲来,她不耐烦地道:“你口口声声云氏死的冤枉,证据呢?”
福庆公主话音一转,唇间逸出一丝轻笑,淡淡道:“就算昌平伯世子误会了你家小姐的清白,失手打死了她,那也是失手,你明白吗?”
福庆公主深深地看了桃枝一眼,一双上挑的凤眼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公主殿下,我们家小姐,她是不甘受辱而死的!”桃枝惨笑了一声,嘶声道。
昌平伯夫人一头雾水地望着跪在氍毹上的丫鬟,整个人都在状况外,显然她对伯府里的密事并不知情。
反倒是世子夫人杜氏,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脸上的神情更是惊怖欲死,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至于陈则,一脸的阴沉之色,眼中寒芒乱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枝没有卖关子,她一脸凄厉地说道:“小姐她也是官家女出身,自幼熟读《女则》、《女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贞静不过。结果在进了昌平伯府之后,却沦为了昌平伯和世子爷父子两个共同的玩物,她、她……是自尽而死的!”
桃枝声声泣血,一双怨毒的目光瞪视着陈则,惨笑道:“小姐临死之前,想要揭发这两个罔顾人伦的畜生,结果被昌平伯察觉,一怒之下让侍卫剁碎了小姐的尸体喂狗!”
桃枝话语刚落,满座哗然!
世子夫人杜氏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若不是身后的丫鬟将她扶住了,只怕整个人都会撞到桌角上。
昌平伯夫人更是尖叫了一声,冲着桃枝扑了过来:“我打死你这个胡言乱语的贱婢!”
不必福庆公主吩咐,跟在福庆公主身后的其中一个婢女一个健步,一把上前将昌平伯夫人制住。
为了防止昌平伯夫人乱喊乱叫,婢女掏出袖口里的帕子,直接塞到了昌平伯夫人的嘴里面。
没想到桃枝会爆出一个这样大的丑闻,更没有想到昌平伯父子会这样寡廉鲜耻、禽-兽-不-如。
福庆公主收起了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压在眉宇里的那一丝不耐烦也不见了。
她正了正神色,艳光四射的脸蛋上,一双上挑的凤眼威风凛凛,含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
福庆公主对着桃枝厉声道:“你此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