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皱了皱眉,在屋子里面来回地踱步。
“张管家,你也知道府里面的情况。我这次上京,只带了三千两的聘礼。就这,已经是掏空了大半的家底。县主会不会嫌弃我的聘礼太减薄?”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窘况,男子一双英挺的剑眉皱的紧紧的。
张管家安慰他道:“大人放心,既然县主的长辈已经允婚,想来不会在聘礼上为难您的。”
“话是这么说……”
尽管有了张管家的安慰,男子浓黑的眉宇间仍是难掩忧虑。
“嫁给我,就已经很委屈县主了。若是还不能够让县主风风光光地出嫁,我只怕县主日后会厌恶我。”
男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趁人之危,但是婶娘的提议实在是太让他心动了。
如果自己能娶到梦里面的仙女,男子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耳边听着男子和张管家说起了家长里短的闲话,红鸢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听下去了。
她心事重重地翻出了这座毫不起眼的小院,此刻自知大祸临头,不敢再耽搁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皇宫里赶去。
太和殿内。
魏昭听说红鸢求见,斜飞入鬓的剑眉挑了挑,他扔下批复了一半的奏折,一个人去了偏殿。
“陛下,奴婢有罪!”
红鸢跪在偏殿内冰冷的地砖上,见到建元帝近来,她洁白的额头将地砖磕地“嘭嘭”作响。
魏昭挑了挑眉,神情冷峻:“出了什么事?”
红鸢这才停止了磕头的动作,她白皙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却不敢擦,恭声回道:“回禀陛下,奴婢愚钝,今日才打探出,平安大长公主将县主私下许了人……”
红鸢话还没有说完,耳边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一个茶杯摔在她膝头,滚烫的热水淋了她一裙子。
红鸢战战兢兢地趴在了地上。
“废物!”
魏昭沉声斥道!
魏昭越是狂怒,整个人就越冷静,只有一双墨眸里刀锋般凛冽的寒芒泄露了他最真实的情绪。
“还不快说。”
身为青龙卫中最优秀的暗卫之一,红鸢比谁都知晓这位陛下的手段。她屏息凝神,连忙将查到的消息事无巨细的一一禀告。
“陛下,大长公主选定的人是辽东人士,名叫李木,今年二十有三,在镇远军出任正五品的武职。
李木寒门出身,父母双亡,依附叔叔、婶婶生活,家资也很减薄。
保媒的是敬华县主,这人是她的夫家侄儿。
奴婢今日潜进李府打探消息,正好遇到大长公主府的下人偷偷给李木送庚帖。”
红鸢说完,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
许久都没有听见皇帝的声音。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红鸢身体跪伏在地上,额头低落的汗水淌进眼睛里,眼珠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却连擦也不敢擦,就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就在红鸢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的时候,魏昭牵唇冷笑。
“她可真是朕的好姑母!朕看她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连朕的逆鳞也敢动。”
魏昭冷笑了一声:“冯会!”高声宣人进来。
“陛下!”冯会闻声进了殿内。
冯会是建元帝身边服侍的老人儿了,尽管建元帝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冯会却能通过建元帝的眼神和举止,清楚地感受到建元帝心头压抑着的熊熊怒火。
建元帝一只手臂搭在桌子上,食指微屈,有节奏地敲击着御案。
半晌,他威严、俊毅的面庞眸光一厉,淡声道:“传朕旨意,敬华县主无召入京,串联宗室,图谋不轨,提交宗正寺审理,由大理寺正卿黄安石协办。”
冯会心下一颤,抬起眼皮迅速地打量了皇帝一眼。
只见建元帝一脸冷峻,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下颌肌肉的线条却是紧紧绷起,显然整个人正处于盛怒之中。
冯会暗暗心惊。
陛下好久不曾有过这样大的怒气了。
也不知敬华县主犯下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过错,竟是让陛下在这一刻动了杀念,
这样严重的惩处,建元帝就连一个像样的借口也不愿意找,什么时候就连普通官眷也要奉召入京了,更何况,敬华县主还是宗室。
冯会想,陛下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不过,冯会跟在陛下身边久了,心肠变得十分冷硬,敬华县主就算真的冤枉,陛下说她该死,她便该死!
大理寺正卿黄安石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陛下钦点黄安石介入,黄安石刑狱出身,不愁审不出陛下想要的东西。
可怜敬华县主身娇肉贵、进了宗正寺,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冯会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魏昭望着跪在地上的红鸢,寒声吩咐:“你的责罚先记着,县主身边不能少了人,不要引起她的怀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面应该清楚。”
“是,奴婢谢过陛下恩典。”
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等皇帝走了,红鸢劫后余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地砖上。
魏昭回了含元殿,拿起桌上的奏折,江西知府吴有道官商勾结,贪赃枉法,榨取民脂民膏,他原本是要判吴有道流徙三千里,此刻御笔朱批,直接判了斩立决。
过了一个多时辰,魏昭仍旧怒火高涨,手中御笔应声而断。
李木,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咀嚼了一遭,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人拖到眼前,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怒。
“冯英!”魏昭低喝了一声。
建元帝动了雷霆之怒,冯英突然被点到名字,面色顿时一凛,他压住心头的惶恐,尽量让自己脸色显得正常一些。
“陛下有何吩咐?”冯英恭敬至极地躬身道。
“你去点几个人,朕要微服出宫。”
魏昭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瞥向冯英的那一眼,锋芒毕露、寒光慑人。
冯英吓得身体一个哆嗦,大声道:“是,陛下。”
冯英不必多问也知道,陛下是要去哪里,连忙出殿清点人手。
前后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御马监就牵来了皇帝的坐骑,一匹神骏无比的照夜玉狮子。
魏昭飞身上马,一扬马鞭,胯下的骏马绝尘而去。
几个侍卫连忙催动胯下坐骑,唯恐建元帝出了意外,纷纷追赶着建元帝的身影而去。
魏昭一路飞驰,到了靖平侯府,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不等下人通传,直接闯入。
侯府大门口的护卫正要去追,冯英随后便到。
他解下腰间的腰牌,随手甩出去。
守门的侍卫见状,连忙伸手接过,待到看清腰牌上刻着的字样,顿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魏昭一路畅通无阻,大步流星地直奔蘅芜苑的方向而去。
魏昭走到院中,一眼看到坐在秋千架上的少女,心头的怒火顿时消散了大半。
少女身上穿着家常的蜜合色缠枝葡萄纹上衣,洋绉银鼠皮坎肩,湘妃色水波纹裙子,纤巧、玲珑的双足上套着一双鱼戏莲叶的珍珠绣鞋,头上简单地绾着双螺髻,乌黑的青丝间缠着珍珠珠串,发间插了一排羊脂玉的茉莉花花簪。
初春的阳光下,衣饰简单的少女朱颜绿鬓,肤如凝脂,一双弯弯的翠色眉宇轻轻蹙着,仿佛笼着一汪轻愁;盈盈如秋水的星眸长睫微垂,似是含着无尽心事,犹如一株含风泣露的兰花,惹人无限怜惜。
魏昭停住脚步,视线紧紧锁住那悠悠荡着秋千的小人儿,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倩影,仿佛要把人镌刻在心上。
“陛下,您怎么来了?”
身后的视线炙热无比,令人如芒在背。
谢晏和没办法继续装糊涂,她收敛心事,缓缓下了秋千架,在距离建元帝几步远的距离停下,屈膝行礼。
魏昭上前几步,一把扶住了她:“你身子刚好,怎么能到院子里吹风,这些服侍的下人也太不经心了。”
说着,厉眸扫过谢晏和身边跟着的婢女。
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不敢辩解,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了。
谢晏和淡笑:“老是不出门,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她神情懒散,软软的语调里似乎透出一抹心灰意冷的味道。
看来眠眠并不想从京城远嫁。魏昭心里有了底,一颗紧紧提着的心脏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谢晏和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魏昭不由十分心疼。
“外边冷,我们进屋再说。”
魏昭朝谢晏和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
到了内室,谢晏和亲手给魏昭斟了一盏茶:“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魏昭不说话,目光不着痕迹地审视着谢晏和,见她脸上并没有不甘愿的表情,索性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姑母老糊涂了,朕视你为掌上明珠,你这么娇气,辽东苦寒之地,哪里是你能呆的地方!”
谢晏和心弦一颤,做出一副迷惑的样子:“陛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丫头,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装糊涂。
魏昭眸色深了深:“朕连李木住的地方都查清楚了,眠眠,你还要瞒着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