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驷绝尘正犹豫要不要叫醒纤月,他猜多半是母亲亲自前来了。
身畔的人忽然睡得不安稳似的,蜷缩了一下身子,皱着眉、唇上开阖着。
“白?”看着纤月反反复复地念着一个字,壤驷绝尘读出了这个字。
‘纤月不是说她什么都不记得吗?怎么还在念念不忘这个字?’出神想着的壤驷绝尘只感手臂一紧,纤月竟窝进他的怀里捉紧他的衣襟,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门果真还是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闻到母亲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壤驷绝尘环抱着纤月合上双眸似在睡着。
一名似乎只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被一个侍女搀着走进来,看见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别过头看了看身侧那个扶着自己的侍女气恼地瞪了一眼。
后来就轻手轻脚地转身出门去了,门一合上壤驷绝尘睁开了眼睛,又扬起嘴角望着怀里的纤月傻笑。
出了外殿的夫人气得甩开了身边侍女的手臂,侍女“嗵”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跪我有什么用?长得不及人家标致,又得不到尘儿的心?我留你何用。”
说完,一身玄色的美妇转身就走,也不理跪在地上的女子是死是活。
跪在地上的侍女赶紧起身,小碎步追上去,跟在美妇身后,“夫人,您也说了,是主人瞧不上奴婢,现在那女人已经将天之嫁衣穿在身上了,奴婢该怎么办?求夫人指点。”
走过回廊,美妇坐上前来迎接她的软轿。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侍女跟在软轿的后面小步跑着,分毫不敢被落下。
母亲走远了。他们今天的戏也就算是落幕了,那么他们也可以去用个膳什么的。
“寻白羽。”唇缝里挤出一小点声音,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自言自语。
反正大殿外的寻白羽是听见了,无声无息地立在内室门口。
“布膳。”壤驷绝尘的命令一向如此简洁。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寻白羽都懂。
寻白羽闻言转身欲走,房中的壤驷绝尘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精细些,别像在船上似的。”
多少年了,壤驷绝尘从来没有这么“唠叨”地讲清楚过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寻白羽深深地向内室的门看了一下,仿佛可以透过门上的缝隙看进去。看见主子的异样似的。
“快去。”纤月此时在壤驷绝尘怀里动了动,他以为人儿要睡醒了,所以急迫地命令一声。
“是。”寻白羽不再发呆,风一样的飘出外殿,‘主子,这也是该变变了,很好呢。’
抻了一下睡得有些发麻的手臂,只伸到一半的手就因为一面肉墙阻住了“去路”。
睁开眼睛。壤驷绝尘正“花痴”地看着自己,‘花痴?这词是何意?’纤月又被自己给弄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时不时冒出来的词汇到底源自何处。
壤驷绝尘的目光就只是单纯的看。而且是好看,没有一丢丢的让人厌恶的浊气,将抵在他胸前的手移向他的脸。
捏一下,没反应?
再一次,还是一样?
这下子纤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
“饿了么?”壤驷绝尘突然开口下了纤月一跳。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纤月反而觉得肚子咕咕叫了。
“走吧,吃东西去。”壤驷绝尘先一步下床,抚了抚自己衣衫上的褶皱,洒脱地一笑,向纤月伸出手,作势要拉她起身。
纤月没有将手递给他,兀自起身,然后也还之以微笑。
壤驷绝尘也不生气,自己先行向门口走去,纤月起身,想和他一样先拉了拉身上的褶皱,可是她低下头去找,淡紫的衣衫上哪有一点儿有碍美观的东西?
起身想要追上壤驷绝尘,一支飞羽迎面而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觉一侧身之下就躲过了这致命的一下。
壤驷绝尘回身看见她吓了一跳似的表情,却好像没有看见飞羽经过自己身边一样问她,“不是饿了么?怎么不走了?”
纤月一怔,随即就笑了,她是失忆了,但是不等于丢了脑子,此事非比寻常,她决定还是先不要声张。
点点头,抬步追了上去。
而那支擦身而后的飞羽,钉在她身后的墙上,渐渐地隐没了自己的本体。
膳食就布在外殿的一处“角落”里,超大的桌子上几十道主食、汤品、甜品,就是没有糕点,上一次寻白羽在糕点上吃过大亏,想着避过不做总不会有错吧?
本来寻白羽安排壤驷绝尘和纤月二人是分开来坐,一人首位一人坐尾。
可是,壤驷绝尘却瞪了他一眼,目光又在两张椅子上来回走了那么一圈,寻白羽会意地命人将在尾处的椅子搬到上首的旁边。
纤月跟出来,走到为首的位置就要落座,众人皆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人儿没有坐下,拉了拉壤驷绝尘的衣袖指了指那张她差一点儿就坐下去的椅子。
“喜欢?”壤驷绝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明白了小女子的意思,眸子张的大了一些,带着笑意问。
闻言,纤月赶紧点头。
“换。”没有半分迟疑,壤驷绝尘立马命人把自己惯坐的椅子换给了纤月,纤月眯起眼睛笑了笑,不说繁花失色于前也*不离十了。
‘好险。’其实,纤月并不是因为喜欢那把椅子才坐上去的,她原本出门来时就在想那支飞羽来的,走到壤驷绝尘身边时又看见这椅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三来二去的事一多,不自觉的就走神儿了。
带她一接近那椅子,上面的“脏东西”就不见了。
她无意识地执起壤驷绝尘递过来的银箸。人家是想让她夹自己面前的菜肴,她却在自己最近的汤器里搅来搅去。好一会都不曾夹出什么来。
一旁伺候的众仆人见到美人出神还不是一会儿,都既觉得赏心悦目、又有些天真的孩子气,使人想会心的一笑。
但是,壤驷绝尘见此情状,却回视这殿中的众人。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仅不敢笑,连再偷看纤月一眼的勇气都吓没了。
“纤月,箸不是用来喝汤的。你在想什么?”壤驷绝尘耐心地问着身边发呆都很可人的女子,仿佛这已不是一件让他避之不及的麻烦事了。
被壤驷绝尘的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冲着纤月抿抿唇笑了。
这膳食用的不算午膳也够不着晚膳的时辰。二人吃得很开心,因为纤月这一餐吃了很多菜,虽然每样都是一小口,却没像挑剔糕点一样扔的桌上哪里都是。
眼看着就快用完膳了,一名布菜的侍女走到纤月身边为其添汤时不小心洒在了她的手上。
汤汁不烫,纤月的手背却落下了一点红印。
怕壤驷绝尘又犯起脾气处罚人家的无心之失,纤月忙按住壤驷绝尘要张开的嘴。
“我知道了。”对纤月,壤驷绝尘几近无奈。有时候他也在想,一样是女子,怎么他就觉得纤月这般的惹人疼呢?
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她能解自己的极热之症?
拉下纤月的手。寻白羽那边已经命人去取治烫伤的灵药来。
壤驷绝尘又白了寻白羽一眼。
寻白羽立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是“没诊治过,怎么也敢随便敷药”。
寻白羽十万分的汗颜,他们家主子几时这般细心过?
收回自己的手,纤月放在嘴前吹了吹,然后离远些看看没什么异常的,就伸过去给壤驷绝尘看。像是在证明自己没事。
‘这男子要是个女子就好了,可以当姐姐,多幸福。’纤月心里暗暗地想着,她也不明白自己之前还觉得他那么讨厌,怎么一夜之间就不一样了呢?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漂亮不像男人?
纤月心中所想,壤驷绝尘自是不能尽数知道的,他只当善良的纤月是在为那侍女开脱罪责。
莫名的紧迫感在仆人们收拾桌上的“残局”时开始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
不好的事情随着预感转瞬而至,方才纤月劝壤驷绝尘放她一条生路的侍女磕碎了手边的瓷器抓着碎片直刺向纤月的颈项要害。
这一切来得太快又太让人猝不及防,壤驷绝尘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闪躲不及的纤月就被瓷器碎片锐利的缺口在脖子上划破了一条小口子。
纤月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虽然伤口不大,却是伤在要害。
眼看着那侍女被擒,自己的手却压不住伤口流出的血,血流到颈上“绿绣球”那晶凉的花团上便被阻隔住了,顺着血流过的痕迹,凉凉的感觉一直到伤口。
自那花团闪出富有生意的绿色光芒,纤月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半空飘起,沾着血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浅紫的衣衫,漫天的樱花瓣扬扬洒洒地从大殿顶上飘落下来。
“碧血浸染心难远,彤雨隐匿樱漫天?”寻白羽情不自制地念出这句在他们捧星海里所盛传的有关“天之嫁衣”的诗句。
壤驷绝尘望见这一幕,也出了神,‘她?就是天之嫁衣的有缘人?’他从没想过自己误打误撞的竟捡回一个“天之嫁衣”如假包换的真命天女来。
樱花瓣落尽,飘逸绝尘的纤月在这将暗的天色中光芒一点点地淡下来,并落入壤驷绝尘的怀中。
众人都未及回神,大殿之外响起寻白羽一名极信得过的属下的声音。
“寻大人,属下在咱们岛上的岸边发现了一件东西。很是稀罕,想请主人过目。”
寻白羽看向壤驷绝尘和他怀中的纤月,人儿无意识地躺在主人的怀里,主人的目光环视了殿内所有的人,他先是一怔而后明白主人意欲何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