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娆知道,沈杨跟张白肯定对她有意见,这点她猜得到。
不过他们本身就不熟,她也不在意这两个人怎么看她。
程娆迈步走到茶几前,刚弯腰,尉赤突然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是很宽大的运动外套,这么一披,她整个人都被裹在了衣服里头。
尉赤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吃吧。”
程娆没回话。
旁边沈杨和张白看得面面相觑。
他们两个人跟尉赤认识好些年了,从特种部队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尉赤。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没见尉赤对哪个人这么体贴过。
别说女人了,男人都没有。
这个程娆……还真是不简单。
如果她真的是飞狼派来的人,按照尉赤对她的这个迷恋程度,着实有些危险。
“老大。”这次,张白主动开口喊了尉赤,“我们该准备出发了,路首长他们都在军区等着。”
尉赤“嗯”了一声,然后再次看向了程娆。
“我先走了,你吃完饭再走。”尉赤对程娆的态度,就跟对女朋友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跟她汇报起了自己的行程,“我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会联系你。”
程娆喝着豆浆,一脸漫不经心,似乎对他的行程没有任何兴趣。
尉赤在这边说了很久都没得到她的回应,有些耐不住:“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知道了,你走吧。”经他这么一问,程娆终于给了一句回应。
又是这态度。
每次下了床,她就会变得冷淡。
沈杨和张白还在,尉赤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出任务也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直接走了。
去军区的路上,张白忍不住问尉赤:“老大,你和程娆……你们在一起了?”
尉赤:“还没有。”
张白:“那你们……”
没在一起,就一起过夜了?
看程娆身上的痕迹,两个人做得可真够狠的。
程娆这到底是怎么想的?欲擒故纵么?
实际上这件事情也怨不得张白和沈杨两个人起疑,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那天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在场就只有程娆一个人。
不怀疑她,怀疑谁?
“我在追她,她还没答应。”尉赤也没掩饰自己对程娆的感情。
他这话一出来,张白和沈杨马上对视了一眼。
没答应?没答应就睡了?
两个人虽有一模一样的疑惑,但是却不敢问出来——
尉赤现在太护着程娆了,要是他们说一句程娆不好,估计又要闹不愉快。
程娆一个人在尉赤家里吃了早饭,换好衣服之后就离开了
。昨天晚上做得有些过了,走路的时候,步子都是虚的。
程娆打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争吵声。
她蹙眉走进去,再次看到了程敏。
这次程敏是一个人来的,她站在客厅里头,嚣张和黄萍对峙着。
程娆进来之后,她们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程敏看到程娆之后,就想起了那天的那个巴掌。于是,她又开始骂黄萍:“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那天我来的时候她竟然跟我动手,基本的教养都没有了,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程敏这番话里,信息量有些大。
黄萍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程娆,那眼神仿佛是在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娆没打算和黄萍解释这件事儿。
她站在原地,不动。
黄萍似乎是有些疲倦了,她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将自己的态度重新申明了一遍:“你哥去世的这些年,我给你们钱,只是在替他尽到一个兄长的情分,给你钱从来都不是我的义务。”
黄萍看着对面的程敏,向她强调:“如果你觉得这钱不够,以后大可不必再要。”
“呵呵,我看你是傍上有钱男人之后就忘记自己是谁了,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谈恋爱,谁知道你这些年是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赚的钱,要是我哥在天有灵——”
“说完了没有?”听到程敏搬出来程洐说事儿,程娆心头莫名有些暴躁。
她走到程敏面前,和她对视着,声音冷冰冰的:“说完就滚。”
程敏一看到程娆就想起那天的事儿了,气得不行,程娆这个态度看得人窝火极了……
“没教养的东西!”程敏对着程娆破口大骂。
本身是想通过这样的羞辱让程娆稍微收敛一些的,但是程娆却丝毫没有收敛。
她蓦地抬起手来,一把抓住程敏的领口。
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知道我没教养就别惹我,上次的耳光不够你长记性么。”
程敏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黄萍实在是没想到程娆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来拉住了程娆的胳膊,“行了,你——”
“活该。”黄萍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娆打断了。
程娆以为黄萍是要像上一次在宴会上一样教训她。
她冷笑了一声,吐出的两个字几乎没有温度。
说完之后,程娆觉得不够,于是又加了一句:“你要是能拿出骂我的劲儿来对她们,也不至于这么吃亏。”
丢下这句话,程娆就转身上楼了。
程敏听到程娆这么说,就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人关系肯定不好。
等程娆上楼后,程敏开始嘲讽黄萍:“还以为你们母女两个人感情有多好,现在看来也就那样,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你还能做得了什么。”
“程敏。”黄萍冷冷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之前不跟你吵,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不要给脸不要脸。”
说到这里,黄萍停顿了一下:“还有,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好自为之。”
“你——!”程敏没想到,黄萍的态度竟然突然变得这么强硬。
这些年,黄萍在她面前都是有些逆来顺受的,这主要还是因为程洐。
程敏本身就是欺软怕硬的性格,黄萍突然硬气起来,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黄萍扫了一眼程敏,“现在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黄萍,你对得起我哥吗?”程敏咬着牙质问她。
然而,黄萍并没有回复她的问题,只是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出去。”
程敏知道黄萍是个手段强硬的,她要是不出去,黄萍肯定会报警。
虽然不甘心,但程敏还是出去了。
程敏离开之后,黄萍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无力地靠着沙发的靠背。
就这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活得很累。
乔如章说得对,她把太多责任都承担在自己身上了。
之前身体好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身体不行了,心气也跟不上去了。
………
黄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平复了一会儿,然后上楼,来到了程娆的房间门口。
她推门走进去,看到程娆正在收拾书柜。
黄萍扫了她一眼,“晚上去哪里了?”
程娆没回答,继续收拾东西。
黄萍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身体一阵不舒服,她不想在程娆面前表现出来,于是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六七天,程娆都没接到任务通知。
过了一周之后,林主任在微信群里发布了最新任务的信息,y国海啸医疗支援行动。
y国是一个天灾频发的国家,除却海啸之外,每年还会有台风、地震;
因为国内政局动荡,人祸与天灾并行,即使是首都,每个月也会发生至少两起恐怖袭击——
听邵东说,组织里几乎每年都会去y国一次。
不过,这是程娆第一次参与任务。
接到林主任的通知后,程娆就准备出发了——
当然,这件事情她没打算跟黄萍提。
这段时间,她们母女两个人几乎没有沟通,黄萍连回家的次数都很少。
不过,保姆阿姨直接在这边住下来了,家里倒是也不算特别冷清。
程娆无意间听到过保姆阿姨给黄萍打电话,从她们通话的内容里,程娆知道了一件事情——黄萍搬去和乔如章一起住了。
每每想起这件事儿,程娆就会觉得无比讽刺。
既如此,她也不打算再将自己出任务的事情和她提。
这一次程娆是一个人出发的,y国所有城市的机场都暂停使用了,程娆只能先坐飞机到邻国,在这边和组织里的人会和,然后再乘船前往y国。
这样一折腾,就是三天两夜。
程娆晕船,上了船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吐。
邵东见到她这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他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程娆,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还好吗?”
程娆接过水来喝了一口,漱了漱口,过后才回答他:“还好。”
“没带晕车药?”邵东问了程娆一句。
程娆摇了摇头。
邵东说:“以后再坐船记得带着,不然自己受罪。”
程娆没接话。
邵东又说:“我去里头问问看有没有人带着。”
程娆依旧没接话,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她的目光聚焦在起起伏伏的海面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程娆盯着海面发呆时,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他的一只手里捏着枪,另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收成了拳头。
“hades,首领找你。”身后一道男声传来,男人终于回过了神。
他松开拳头,将视线收回来,跟着对方进入了船舱。
刚一进去,正好听到了邵东在用英文跟船舱内的人找晕车药。
hades将手里的枪放回到兜里,然后朝着邵东走了过去。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又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邵东看到他之后,略微愣了一下。
他是亚洲长相,但邵东无法准确判断他是不是中国人。
“你在找晕船药?”就在邵东思考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开口了。
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邵东马上就可以确认他的身份了——是中国人。
“是,我朋友晕船了,她很难受。”邵东点了点头。
hades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小型的装药的纸袋,递给了邵东:“我有,给你吧。”
邵东接过纸袋来看了一下,上面写了一串英文:seasickness。
“谢谢你!”邵东很真诚地向他道谢。
hades没有回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听完他的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邵东顾不上别的,拿到药之后,就去找程娆了。
邵东再次回到甲板上,将手里的药交给了程娆:“吃药吧,我刚去里头找人拿了晕车药。”
程娆这会儿确实难受得不行,不过她没想到邵东竟然能跟穿上的乘客借到药。
接过来那个小型纸包装之后,程娆最先注意到了上面的一串手写英文。
看到这个字迹,程娆身体陡然僵住,捏着药的手猛地收紧。
她抬起头来看向邵东:“你和谁借的药?”
邵东很少见程娆这样子,不由得蹙眉:“怎么了?药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你和谁借的。”程娆的目光有些呆滞,继续重复着这个问题。
邵东见她这么执着,只好说了:“跟船上的一个中国乘客借的,怎么了吗?”
中国乘客……
听到这四个字,程娆猛地抓住了邵东的手腕:“他人在哪里?”
先前那种头晕的感觉,突然间就不见了。
“应该就在船上吧,你先吃药,等会儿进去之后再找,他肯定在。”
虽然不明白程娆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找对方,但是,邵东也没有过多地问。
程娆从里头拿了两粒晕车药吞了下去,然后朝着船舱的方向走去。
她到底还是晕船的,走了几步险些倒下去,好在邵东及时地扶住了她,才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走慢一点儿,小心。”邵东声音温和地提醒她。
若是之前,碰上这种情况,程娆一定会先把邵东推开。
但是这一次,她没推他。
因为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
程娆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邵东扶着她走进了船舱。
踏进去之后,程娆就开始四处张望。
船上大部分都是西方面孔,偶尔的几张东方面孔非常显眼。
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有她想找的人。
环顾四周一遭,程娆立马泄了气。
邵东扶着她坐到了座位上,柔声安抚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多喝水。”
“刚才那个人在哪里?”程娆再次抓住了邵东的手腕。
她今天的种种行为实在是过于反常,邵东不免好奇:“你在怀疑什么?”
程娆没说话,继续盯着手里的药看。
纸袋上的字迹,和萧野的,实在是太像——
如果不亲眼看到,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程娆想起来自己之前在萧家的楼下看到的那个背影……她再次捏紧了手里的药。
程娆转过头看着邵东,冷不丁地开口问他:“你觉得人会死而复生吗?”
邵东被程娆问得愣了一下:“……嗯?”
这么天真的问题,不像是她该问出来的。
他们这种职业,只要出去出任务,几乎每天都会经历生离死别。
死亡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程娆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邵东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事了。”程娆将药塞到自己兜里,做了一个深呼吸。
可能只是一个和萧野有一样笔迹的人而已,是她想太多了。
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药效逐渐上来了一些,程娆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客船最后停到了y国首都的一个港口。
程娆和邵东还有其他几个同事收拾好东西先后下了船。
晕车药的效果确实惊人,程娆吃完药之后就没有再难受过。
下船以后,他们来到了y国政府临时建立的医疗中心。
这次,他们的行动是和y国政府达成一致的,主要是为医疗中心提供医疗帮助——
程娆精神头很足,刚抵达医疗中心,就换上衣服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医疗中心内,有成百上千的罹难民众等着他们救援。
虽然sf这边派来了几十名医生,但是气氛仍然很紧张。程娆今天救治的最后一个病人是一个怀胎八个月的孕妇,她在废墟下被压了几个小时,已经有了早产的迹象。
为了保证她和孩子的安全,经过商议之后,程娆决定对这名孕妇进行剖腹产。
孕妇是华人,这次是来这边旅游的,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只是受了一些外伤,缝了几针之后就匆匆跑过来和程娆询问起了妻子的情况。
程娆简单地把孕妇的情况给他复述了一遍。
那男人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程娆说:“剖腹产。”男人一听,情绪况是,如果不剖腹产,大人和孩子都会有风险。”
那男人马上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意思是,剖腹产的话,孩子会有风险?”
程娆:“是。”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表情纠结。
程娆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
其实她觉得,这并不算什么很难的选择。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应该都会选择以保住母体的生命为前提。
“你多思考一秒钟,危险系数就多一分。”程娆冷着脸提醒对面的男人。
男人听到之后,捏了捏拳头,“做手术吧,希望您尽力。”
程娆没应承,转身进了手术室。
手术的过程有些复杂,前后用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手术结束之后,程娆两条小腿都麻了,头上满是汗珠。
好在,孩子和大人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不过,孩子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做完这趟手术,程娆来不及喘息,又开始接待新的病人。
一直忙到了凌晨,才得空休息。
连着十几个小时高强度工作,滴水未进,程娆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些虚脱了。
她喝了一盒牛奶,嚼了几口面包,这才有了一点儿精神。
也没来得及洗漱,头挨着枕头就睡下去了。
出任务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忙起来的时候一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虽然累,但是却格外地充实。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程娆就起来了。
晨起有个会议,是sf这边和y国当地红十字会组织共同召开的。
这次会议主要是为了安排搜救任务。
听他们说,政府那边安排了消防部队和军队开展搜救工作,但是需要医疗人员配合。
不过,跟着搜救队出去,风险有些大,没有几个人愿意去。
为了公平,所以他们采取了抓阄的方式来分组。
抽到单数的人跟着搜救队行动,抽到双数的人留在医疗中心进行救治工作。
程娆抽到的是单数,邵东抽到的是双数。
看到结果之后,邵东主动提出了跟程娆交换的建议,“我去跟搜救队吧,你在这边呆着,安全一些。”
“不用。”程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邵东。
后来邵东又说了几次,程娆仍然没答应。
………
一个小时后,程娆跟着同队的人一起出发,前去和搜救队会和。
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程娆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
搜救队伍在城郊的某个渔村进行搜救,医疗队的人赶到之后,马上对揪出来的人进行救治工作。
程娆正给一个小男孩包扎伤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抬起头来看过去,竟然是华楣。
这一眼,华楣正好也瞧见了她。
她刚走上来,准备和程娆说话的时候,尉赤出现了——
他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套军装,只不过衣服都淋得湿透了,贴在身上,隐约看得见肌肉的轮廓。
看到程娆的时候,尉赤也有些错愕。
“孩子给我吧。”程娆走上前,声音还算镇定。
尉赤回过神来,把孩子轻轻地放到了垫子上。
程娆检查了一下小女孩的伤口,然后动作熟练地替她包扎着。
尉赤没动,就站在旁边盯着程娆看。
华楣站在一边,下意识收紧了拳头。
尉赤和程娆,他们两个人明明谁都没有和谁说话,但是气氛却是该死的暧昧。
小女孩子没受什么内伤,就是额头上的伤口需要缝针。
对于程娆来说,这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不到一刻钟,她就处理好了伤口。
再抬头的时候,她才发现,尉赤竟然还在。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跟谁说话。
程娆上下打量着他,他的头发也是湿的,脸上还有泥巴,身上也脏得不行了,胳膊上有擦伤,还在往外冒血。
程娆抬起手来,用手指将他脸上的泥巴抹干净。
她的手碰上来的时候,尉赤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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