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知道他已听出自己的言下之意,这话算是正式的答应下来。原本姜沅还想着先套出他的来历在做打算,但是她自少年醒后第一眼看到他,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那少年犹在病中,却仍是不失机警,想来常年处于险恶的环境之中,早已练了出来,她这点本事在他面前根本不够使,若是硬要如此,反倒横生枝节。
不如将话说得明了,既让眼前这人放下警惕与戒备,又趁早撇清了关系,不会让姜家因此而招惹上什么祸事。
姜沅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问那少年需不需要用膳,那少年就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改口:“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姜沅微微一怔,转目看向他。
少年继续道:“我知如此恩情实属不该再提什么要求,只不过我情况特殊,不得不出此下策。情非得已,还望姑娘见谅。”
姜沅问他:“什么要求?”
“我在此地养伤期间,全程由姑娘照看我。姑娘先前说了那番话,相比已清楚我身份不比常人。只是形势危急,不便再过多告知。若姑娘不想给令公子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救下我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在此期间,除了姑娘和那位公子,我不想再见任何人。”少年道。
姜沅听了他这话,也清楚其中利害,倒也不责怪他的唐突无礼。毕竟人现在已经被他们救下,再怎么样也指摘不清,倒不如帮着他瞒下,待他一走也没人会知道这庄子上曾经有过什么人。
“这是自然。公子派我来照顾你,也正是此意。”姜沅答道。
少年见姜沅回答得干净利落,又不拘泥他得冒昧,越发感觉这小姑娘不简单。他说道:“如此大恩,来日定当报答。”
“不必。”姜沅道,“只望公子伤好离去之后再不提起此处,便算是偿还了恩情。”
少年应下,又说:“真实姓名不便相告,这两日姑娘可叫我禾日即可。”
姜沅从善如流:“禾公子。”
这事就此商定好。
禾日身受重伤,醒来后又费神费力同姜沅周旋了一番,因而用过一些粳米粥后,又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姜沅为他盖好被子,趁着这个空档去找了姜景,将前前后后的事都与他细细说了。
姜景听罢不禁感叹:“你比我小一岁,且一介女流,却是比我考虑得谨慎深远。阿兄我自愧不如。”
姜沅摆手:“阿兄何必妄自菲薄。其中的利害你焉得不知,若不然也不会有意敲打那来庄子看病的大夫不得泄露消息。不过是你心性更为善良,不愿见死不救罢了。”她说着这话,心里却道,若是你也重活一世,自也能想得周到。
姜景失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这话。
他道:“那接下来如何打算?”
姜沅道:“我与他已经达成了协定,只让他在此处养好伤,期间仅见你我二人,旁人一概不见,等他稍好一些就会离开,而且从此绝口不再提这庄子的事。”
姜景点点头:“如此一来就好办了。幸而他是个识数的。”
“阿兄这话此言差矣。”
姜景一怔:“何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才是正难办的时候。这人是在附近找到的,若真如他所说一般,那些追杀他的人不久就会搜查到此处。这段时间阿兄须得警惕一些。先前同你一起出去的那些人你可提点过了?”
姜景也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颔首:“均是已同他们说过了,这事不得外泄,私自说出去的人一概受刑。”
姜沅很是满意:“这一来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毕竟事关重大,阿兄这些天还是费些心为好。还有那日你送走的大夫,虽是私下里提点过他,但避免出什么意外,不如将他请来庄子里为好,他家店铺那里就说家里出了一些事,暂时避诊。如此一来这庄子上有个大夫,不管是阿娘有个头疼脑热还是救下的那人有个三长两短,都好有个照应。二来也避免那些人探查到他那处,他没见过这般的大场面,一时瞒不过反倒牵连了这边。”
姜景听了这话,道:“这主意好。我这些天正为着这事为难呢,生怕那大夫嘴不严,又或者被一吓就慌的吐露个一干二净。这般方法倒是解决了我这些天的疑虑,且也能保他平安。”
商量好之后两人各自分头行动。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姜沅都不曾告诉书烟,只说有事要去旁的院子,若是陈氏那边来人,让她帮着周旋过去。
除了晚上睡觉,其余时间姜沅都待在这院负责照看禾日。
那禾日生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从富贵之家出来的,却全没想到竟是个惯会吃苦耐劳的,并不怎么烦人。这些天时有阴雨连绵,屋子里潮气大,他身上的新伤旧伤一并发作,却不见他有多大反应,只让姜沅寻了一块布子来咬在嘴里,疼的时候也好有个地方吃力。姜沅从旁看着,本来并不多同情,见状却也觉得心酸,从大夫那里寻了些止痛的药。只这药虽能解痛但却会延缓伤势的好转,禾日用过几次知道后,便弃之不用,全靠着毅力撑过去。
姜沅帮不上什么忙,找了早已过了时节收起来的火盆,下雨时烧起,整个屋子里暖和不少,驱散了不少阴冷之意,禾早也不如之前那般疼痛。
相处的时间久了,姜沅倒是越发敬佩起这人来。
日子就在照顾着那人的饮食起居间缓缓而过,不知不觉又过了大半月。
关南造反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中,皇上已暗中调派军队回京,但仍是不及关南这边脚程快。据说关南的联军已攻破幽京城门,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京中大臣已经撤离,宫中皇上太后还有各位妃嫔也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城中只留着守城军,但到底孤掌难鸣,很快被叛军击溃。
而这些事情,都是上辈子未曾发生过的。
姜沅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
禾日那样聪明的人,且这些日子又一直与她朝夕相对,很快便察觉出她的心事重重,遂问道:“发生了何事?”
姜沅却是摇摇头,未说什么。
眼下这人身份未明,这些事还是不必告诉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