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别山会府都被翻了一遍,仍不见人。
祸不单行,具回来的侍卫说,谢湛也不见了。
任策也随着侍卫找了一圈,未果后便一同来了谢冰卿的院子,顺便将谢湛的事也告知了她。
谢冰卿一听,不禁上火:“胡闹!这个关头他去添什么乱。”
任策也是第一次见这位神妃仙子发火,心下觉得有几分意思。
“毕竟她算是你阿弟请来的,若真弄丢了人,你阿弟怕是以后都过意不去。”
他这话说得倒是真。可会府毕竟太大了,她阿弟那个性,绝对哪里险峻去哪里找,尤其那些后山区,晚上都是要戒严的,如果真出了意外,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一连丢了两个人,谢冰卿再也坐不住,也要出去寻。幸好这次任策终于拦住了人。
“你出去找才是添乱。你阿弟好歹还有武艺傍身,寻常野兽近不得她身,你去反而是负担。”任策说道。
谢冰卿叹了一声,歇了心思,绞着帕子心急如焚。
而在隔壁房间的姜芷早已哭得昏了过去。
是夜。
野外的温度已经转凉,姜沅失血过多,身上的衣裳也是中看不中用,冷得她嘴唇都翻了白。她裹紧自己的衣衫,蜷缩着,尽可能使自己身上的热量不要那么快散失。
事实上连她都知道这不过是多此一举。
好几次姜沅眼前都出现了幻觉,一时在宫中,新婚之夜许玄罚她跪在长宫整夜;一时在太学,她收到了先生回信,上面写着:着实甚好;一时又在满天大火中,一时又是与新皇攀谈。对了,那新皇……新皇是谢湛啊。
姜沅嘴唇翕动,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恍恍惚惚间,忽然有火光出现在她眼前,接着是衣衫摩挲的声响,再然后便是脚步声。那火光进了。
“我记得……”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那人却凑近了她,耐心听她讲完。
“我记得你叫谢湛。”姜沅说着,也不知在说给说听,或许是幻觉中那个对她说“你记好了”的新皇吧。
姜沅终于支撑不住了,浑身一点劲都没有,想着干脆这样昏过去算了。
但她想自己真没出息,上天白给了她一世,竟是这样草草结束。
“阿沅,阿沅?”
像是有人在唤她。
“我带你回去。”
那人又说道。
然后他将她背到了身上。
姜沅昏过去了。
等到再醒来时,身旁坐着的书烟正在抽泣。姜沅想要起身,稍一动却觉得浑身酸疼,只得作罢。
书烟见她醒来,忙拭了泪,道:“姑娘你醒了?”
“几时了?”
“已是卯时。”
姜沅看了一眼窗外,天果然亮了。
得知姜沅醒来,谢冰卿与姜芷都来了。特别是姜芷,眼睛都哭得肿成了核桃,一见她阿姐安然无恙,忙扑倒她怀中:“阿姐,呜呜呜……”
谢冰卿也是松了口气。一早姜沅被带回来就请了大夫为她看伤,除了膝盖和胳膊上的擦伤严重些外,并无大碍。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冰卿与姜芷与姜沅说了会儿话,见她精神不济,便先退出去了,只留了书烟在一旁杌子上陪着她。
姜沅虽虚弱,却也睡不着了。她盯着拔步床上的雕饰,问道:“是谁寻了我回来?”
“是谢少爷。”书烟道。
姜沅一怔,那时她确实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唤她。
……莫不是谢湛?
姜沅伤势不重,临下午便叫书烟喊了马车回府。走时谢冰卿带着那日所见之人来表歉意,那人是谢府的管事之一,只说是误会,以为她们是误闯的小贼,才大动干戈。那日所见一共两人,如今只一人亮了身份。姜沅心知有异,却乐得装作不知,一派天真,直说自己当时被吓坏了,才不顾地逃走。可她心里知道,若当日没有逃走,横尸何处也未可知。
谢冰卿真真是愧疚。姜沅与她周旋,暗里却察言观色。可看她没有丝毫异样,姜沅便知了那管事背后的隐晦连谢冰卿也不知便是。
谢府并不如她所想那般风平浪静。
双方都没有将这件事张扬出去,直到回了姜府,陈氏见二人一个哭得眼肿,一个摔得腿伤,才急急询问,得知前因后果,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派人寻了冰块为姜芷敷脸,又找了大夫为姜沅看伤。
大夫与谢家所说一致,虽看着严重些,却是未伤及里面,不成大碍。
陈氏备了马车将姜芷送走,又将姜沅亲自送去她的沁芳阁。许嬷嬷一见姜沅这副样子登时吓着了,忙前忙后,将一干下人都打点好,以防再冲撞了她。
“姑娘这阵子先安生些,哪也不要去了罢。”许嬷嬷是从小看大她的,早将她与自家孩子一般看待。
姜沅应声:“阿娘都叮嘱过了,嬷嬷放心吧。”
许嬷嬷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叹口气出去了。留着姜沅在房中休息。
姜景得了信,立时来姜沅院子中看她,不巧赶上她歇了,只得空手而返。第二日又来看她,见她靠在床头行动不便,初时还担心,听闻书烟说无碍后,嘲笑起自家妹子来:“昔日你同我各处撒野,也不见得摔成这副惨样。当真是三日不见,令人刮目相待。”
姜沅是知他兄长一贯嘴刁舍毒,怏怏的,懒得辩驳,也不怎么理会他。
姜景又同她说了近日的一些乐子,原来那群公子哥已不大爱玩蟋蟀了,迷上了涉猎,可惜这群人手无缚鸡之力,连弓弦都拉不开,也只能命人摆了个酒肆摊子,在围场外面看。
“改日你伤好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姜景说。
姜沅嫌弃他:“得了吧。我流年不利,不小心掉进去,你倒是能救得了我。”
姜景笑她莫不是被吓破了胆。之后又闲聊一二,姜景便走了,嘱托她好生休养。
得知姜沅气力好些,下午姜斯与陈氏也一道来看了她。旁府的杨氏得知,特意着人送了好些补品来,聊表心意,陈氏收下,提笔写了回帖道谢。
谢府那边也不安生。谢夫人得知姜沅在她家会府受了伤,心感不安,寻了个合适的时机亲自上门表歉。陈氏与她寒暄,聊了半下午才将人送走。
这些身在后宅的姜沅自然是不知。
王衍也听闻了消息。只他毕竟是外客,不能入内院看望。
所幸不过皮外伤,没几日结了痂,姜沅不愿在家耽搁,托人请了陈氏,央求到族学去,在王老先生那里落下的功课也要一一补上。
陈氏心下暗道姜沅真真是转了性。她寻了大夫再看了一次,确认无虞后,方才应允。
第二日姜沅去了族学,刘玲珑与姜芷一道围上来。姜芷问她是否无恙,玲珑则好奇打量,想看看那伤口怎样。
“我阿姐受了伤,你竟还有心思玩笑。”姜芷柳眉倒竖,可见是真的生了气。
玲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微微一怔,才笑道:“阿沅姐姐往日跟着我阿兄他们爬高爬低,不同一般人,岂是一点小伤就嘤嘤啼哭的。”
刘家对仕途无甚追求,一向放养这两兄妹。玲珑被纵的个性洒脱,最尚古风,尤爱剑客那一型的。自她从刘小世子口中探知姜沅种种事迹,便仰慕不已。在她心中姜沅无异于最具女侠豪气。
姜沅却欲哭无泪。
晌午时玲珑来找姜沅,说是她阿兄姜景在后园寻她。姜沅按着玲珑所说入了园中林子,未见她阿兄,却看到一熟悉的背影。
那人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身看来,彼此相视却愣住了。
正是小世子刘熙宁没错。
“……不知世子可有见我兄长?”姜沅先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两月不见姜沅与他变得这般相隔阂了。刘熙宁不觉眼神一黯,道:“文锦并未在,你……何故来此?”
姜沅一怔:“玲珑说我阿兄找我。”
刘熙宁听到这个答案,满面无奈,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姜沅没反应过来:“……不是我阿兄寻我?”
刘熙宁只得说道:“原是我去找玲珑,她托人告知我在这里等着。”
尽管说得隐晦,姜沅还是明晓了刘玲珑的用意,登时不自在起来,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她与小世子……原算是相熟的,毕竟姜景自小便带着她与他们厮混。只是小世子性情温吞,加之后来姜沅被她阿姐禁足家中,渐渐生了间隙,从此陌路人。如今姜颜虽没禁足姜沅,结果却仍是殊途同归。
“那我去找玲珑来吧。”姜沅道。
刘熙宁点头。姜沅转身还没走几步,刘熙宁却又叫住了她。
“阿沅。”
他多日不曾这样叫她,如今喊起来,竟显得生分。
姜沅回头。小姑娘肤色已经恢复了过来,白白净净,初初长开的眉眼甚是好看。
“罢了。”他说道,“这瓶子你拿去吧。”
姜沅这时才见他手中攥着一玉瓶。
“是西域进来的伤药。”刘熙宁说了这一句,也不多言其余,仅叮嘱她谨慎些涂抹,不要落了疤。说完便告辞离开了,只剩姜沅握着那玉瓶站在原地,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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