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范家老巢。
如今的范永斗也是再也没有了之前云淡风轻的样子,镇西军于张家口的战斗已经送到了他这儿。驱使百姓冲阵的举动没有一点效果,而张家口守军更是被从草原上突然冲出来的一支骑兵给彻底歼灭于城下,大部投降,三成官军被斩于当场。
张家口堡在败兵归回之前就已经完全崩溃了,镇西军没费什么力气便开入城池之内,除了预料之中的八大家和与八大家有关的商家全部被清抄一空外,赖天禄等一众张家口守将也个个被凌迟处死!
张家口一失,出逃草原的道理也是完全被堵死。而接到的最新情报便是,镇西军除了留守于张家口的一千人外,大队人马已经直扑介休而来!
可以说,事情演变到这一步,范永斗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知道易飞可能有动作,但却是想不到易飞用的竟然是这种几乎算是鱼死网破的大动作!范永斗可以料想的到,易飞这么一动,朝廷就算再怎么想怀柔以待易飞,也是不可能之事了。为了朝廷的脸面,也不可能会放任易飞这种公然攻打大明城池的行径于不顾。
可以说,易飞完全是已经成了造反派了,而且除了造反以外,他也是没了其他的出路。为了自己一介小小的商人,竟然毅然放弃朝廷的候爵,范永斗都有些不知道是该夸奖这个易飞魄力十足,还是骂这家伙完全是一个蠢猪!
不过,这也是快与他无关了。虽然他之前向八大家提出来迁往江南避祸,但是毕竟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就算会后便立即收拾金银细软放弃田地和商铺,那短短的三天也是根本不够,更别说这种大军已经压境之时了。
虽然自己肯定跑不了,但是送出去一些嫡系血脉出逃,还是有这个时间的。而且范永斗也是已经做出了这种对策,他并没有通知八大家这般,他也相信八大家肯定不会比他晚出手。而且他如今的身份极为尴尬,因为易飞的檄文第一个提到的便是他,言称出兵也是为了灭他这个祸害!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如今这个千钧一发之时,别人恨不得立即与他划清界限,哪里还会自寻死路的与他联系?
这些日子来,原本范家宽阔的可以并行十辆马车的门口也是再无原本车辆都停不下的盛况,变得门可罗雀,枯枝残叶也是落了一层又一层,人心思变的不仅仅是之前挤破头上门巴结之人,还有原本数目庞大的下人。原本百多人的下人,也是在短短两天内,几乎逃的个干净,更是让人觉得范家衰败之期已经不远。
范永斗此时连逃的心思也没有,他知道一旦自己踏出这个大门,也许就会被某些胆大包天的泼皮无赖给绑了和捆了去送于镇西军表功,只有呆在这个密闭的书房中,在范家还忠心耿耿的二百多家丁保护下,他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
当然他怕的并不是守城的官军会投降易飞,因为守城将领也是范家的嫡系子弟,换句话说,他也是易飞必杀之人,跟自己一样,就算是投降也是一样难逃一死。
这几天,他总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外人很难再见到他的面,反反复复,他都在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太原被围了,大同正在上演攻城大战,而张家口更是已经被攻下,自己在那些地方的宅院,商铺,塌房,尽数成了易飞的战利品了吧?还有很多管事与族人,也尽数被抓捕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易飞居然如此迫不及待而且似乎不惜鱼死网破也要杀了自己?自己从哪里得罪了这么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易飞肯定不是为了钱,也肯定不会是为了自己的生意,这些年来,他对于易飞也是极为了解,易飞屡次击败建奴,从建奴身上获得的红利多的自己都有些眼红,这个肯定不是一个缺钱之人。除了钱财,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他不死不休的东西?难道是为了大明,就为了自己私通建奴?
一想到这个原因,范永斗也是有些笑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怎么会想到这种荒谬的理由。如今的大明,怎么可能有这种一心为国之人?但是片刻间,他已经是冷汗直流,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那剩下的再荒谬的也是正确的!直到这一刻,范永斗这才完全死了与易飞交涉逃过这一劫的奢望,无尽的绝望也是笼罩在了他的头上。
……
镇西军很快出现在了介休城外,虽然介休城并不是什么大城,但是范永斗老巢在此,更是值此混乱的末年,范永斗也是出了极大的财力来改善城池的状况。自崇祯初年下半年,范永斗第一次前去辽东而归,就可以投入一成的利润用于修筑、加固这座城池。
十多年过去了,有范永斗的财力支撑,再加上守城武将乃是本族嫡系,这座不大的城池也是渐渐变得坚固和高大起来。完善的城防而且配合上训练充足、士气昂扬的守军,再加上居有本土优势,这座城池虽然兵丁只有二千不到,便是就算是对上十万雄狮,也是可以至少坚持半个月左右。
可以说,城外的镇西军只有一万不到,这点人数若是没有合适的手段攻城,恐怕别说攻下,很有可能会吃一个爆亏而返!但是镇西军第一天到来之时,却是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煞有其事的伐木和安营扎寨。似乎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只是让守军紧绷的精神一点也无法松懈下来。
还未交战,汤莱也是已经看出了守军的弱点。虽然训练有素,而且装备精良,更兼有坚城可以固守,但是守军却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没有经历过血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士兵,无论训练有多精锐,也不是百战老兵的对手。
汤莱并不想急驰而至的镇西军,在体力和精力都消耗极大之时,成为对方练军的对象。保持着这种压迫就好,这些新兵根本不懂得,或者说懂得也无法做到象老兵一般,抓紧每一秒的时间来恢复体力。看着他们紧张的城头观望的样子,汤莱便知道,这个夜晚估计这些新兵们大部分都无法安睡。
就算是他们想休息,汤莱也不打算让他们好好休息。虽然正在安营扎寨,便是却不妨碍他派出一波波的士兵不断的佯攻,每次看到这些新兵手忙脚乱如临大敌一般的准备守城时,汤莱都会笑的象只狡猾的狐狸。
若是保持这个样子到了第二天,这些体力精力都无法与平时相比的新兵们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汤莱也是在等待着利器的到来,除了一个足有十余门中型佛郎机火炮的加强炮营外,易飞所交给的秘密武器也是在赶来的路上,只要这些物品一到,就算易飞所说的秘密武器没有那惊人的威力,单凭火炮汤莱便是有信心压制住城头的反击,一鼓作气之下攻下介休城。
忙碌了数个时辰之后,营寨也是终于扎了起来,这一夜对于镇西军来说,是最好的恢复体力和精力的时候。当然对于大军的警戒,汤莱也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一百余夜不收分为三班,时刻不停的不断的在大军外围巡视着,避免城内出现一个胆大的守将胆敢出战逆袭。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但是镇西军夜宿野外,必然安排夜不收巡视的条例却是没有人敢于不遵。
立于城头上向外看,无数的火把也是将镇西军军营照的纤毫可见,晚饭之时,那飘香的饭菜味也是时不时随风飘来,让城头的官军都有些受不了。这种香味哪里是给士兵们吃的?他们虽然粮饷都是不会拖欠,而且生活上也是比一般明军好的多,但是要他们每天都有这种荤腥吃,那也是不可能之事。
这时看到镇西军竟然随军带着猪羊,也是极为的惊叹和羡慕,当兵吃粮能到这个份上,那也是再无所求了。许多人的目光都是有些异样,看看镇西军兴高采烈的吃着肉,再看着自己手中那平时还觉得十分满意的稠粥,许多人都是突然间觉得没了胃口。
夜渐渐的深了,除了毫无睡意的士兵外,城内也是有着一群无法入睡的人。
在一间不引人注目的房间内,昏暗的灯光也是不断的摇曳着,一张普通的桌子边围坐着十数人,将这个房间塞的满满的,尽管天气火热,但是却是没有一个人抱怨,他们的脸上都是带着既兴奋又有些惊惧的表情,似乎在做一件平时只能在脑子中想想的刺激事。介休城虽然是范家的老巢,但却不代表范家在介休就可以是一手遮天,而他们就是代表了城内另一股力量,介休城最早为韩姓居住地,古就有“韩坂城”之称,民间更有“先有韩坂桥,后有介休城”之说。此地孟姓人也多,有三孟分家一说,张姓人也是大族。他们与范家是竟争对手,自然不甘为范永斗陪葬,张家口消息传来后,他们就密谋献城,当地官将虽然多是范家或者亲近范氏之辈,然他们在军队中也不是没有影响,偷偷打开一道城门,还是可以办到的。商议的时间并不长,这些人似乎便达到了统一的意见。不多时,到达的人如同来时一般,静悄悄的再次散了开来。只是在一段没有火光的城墙上,数人轻轻划下了城墙,向着城外镇西军大营快速的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