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时清秋俏,慧质兰心形态妙。
须眉一见顿倾心,若得浮生四季春。
夏紫候只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始终站在那里。一旁的宫人妃子见她举止清高中带着几分荣辱不惊的平静,只那右边半面胎记红得狰狞,各自心惊肉跳,不敢对望。再看看自己,如今落魄得生不如死,心中便颇生怨气。一旁的宫妃理了理早已乱成一团的发,露出尚留着几分精致眉眼,只可怜那十分的怨恨将那最后一抹精致击了个粉碎。
“哼,不过是打入牢中的和亲公主。外面早有言传,夏国就快倒了。如今在这里,装什么清高。”夏紫候不接话,只抿了抿唇,静静的望着她,那原本冰冷的视线中竟带着几分惊讶与笑意。皇宫之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染坊?将这里面的人染成了五颜六色,连最初的信仰与善良都弃之不存。
“你……不记得我了?”她缓缓走至她身边,那原本在地面上跳来跳去的虫子见她缓步而来,竟然全部躲得远远的,夏紫候自己也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去在意,全部的视线尽在眼前的这位宫妃她名唤作颜素。当年她逃出皇宫躲僻夏天临明里暗里的追捕民间四处流浪,途经曌国,若不是她当年曾出面相助,她与年纪尚小的夏静定然也过不了那寒冬里饿死那一关,当年那个温雅浅笑的小女孩,仿佛还在眼前。只这一刻,却变得如此尖锐,到底是受过多少的迫害,方能怨恨至今?只是,她却记得,此女子,非平常之物。
当年她傲气凌人,指着她讲着江湖道义的女子,何时如此……妇人之仁。时光带走了多少东西?留下的,又是些什么?
“哼,笑话,即便本宫不死,也替你求不了情,何必假惺惺套近乎。”那宫妃很是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将视线望向了别处。这冷牢之中,颇多寂寞,若有个人能吵吵嘴,定然也是不错的,只是这人说错了话。皇上……何时会再召见她?她父母便也只知她病死宫中罢了。
“呦,颜姐姐,你本是已死之人,早不是妃子,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角落边始终不说话的宫妃抬起头来,勾唇一笑。一旁的人只各自在各自的小地盘上坐着,低眉垂目,仿佛一切争吵皆与她们再无关系,只是那尖尖的耳朵,却是在认真的听着呢。被锁在黑暗之中再不见阳光的人,总会格外的留意那些能带去些光亮的东西,哪怕是萤火之光,也能令她们为不惜一切的去夺取。
“王爷莫要理她,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之女,仗着皇上恩宠过一段时间,便以为能只手遮天,哼,不过是搬石砸自己的脚。”朱诺蹭到夏紫候身旁静坐着,相当不满的瞪了一旁的妃子一眼,见到她那气的绯红的脸,心里便是一阵愉悦。
“颜素,还记得当年深冬未么?正值天时二十年。”她抬手想替她理理头发,却被她躲开来,她满脸戒备的望向她,印象一点一点的回笼。似乎当年出街游玩的她真的遇见过两个人,其中一个右边脸上带着一个猩红的胎记。她见她们可怜,便令一旁的丫鬟赏了她们些银子过冬。
“你……”她怔了怔,却见她点了点头。夏紫候伸手替她理了理发,那突然的转变让一旁的人都直接目瞪口呆,而一旁的朱诺心里直庆幸,幸好没有与颜素起争执。她一旁讨好的笑笑,其之所以如此讨好夏紫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是想夏紫候若是得个机会,便让她去求求情,好将她一并带出摆了。
“颜素,当年大恩,毕生不忘。依你之力,怎会逃不出这区区冷牢?”她曾经见过她那卓越的才华,知书达礼,武功更是数一数二不可多得的良将,当年的她,十三四岁,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犹如女将军之见,不减她当年,如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大概,爱错了人,却还不知悔改罢。”她有些无奈的垂了垂眸子,满眼衰伤化作极低极低的空气,沉在了这冷牢之中。替她理发的手一怔。爱错了人,却还不知悔改。情之一定,竟如此伤心费神,活生生毁掉了她半生之久。
“如今……”
“如此斑驳狠毒的心,他不会再要了。而我,也不会再给了。你若是能出去,替我看一眼家父家母罢,他们也是因我,才会受此连累。”夏紫候手顿了顿,她曾经想过去谢颜家,只是不曾想,颜家在多年前便已经被满门尽诛!当年颜妃以毒喂君之事,曾轰动一时!连她都轰动过,当时的她,却无能为力。
总说回报,却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无能为力!她势要重整势力,踏入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颜素……”她嘴角嗫嚅了半响。突然觉得喉中干涩。
“颜家……天时二十四年春……满门尽诛。”
“什么?不会的!皇上怎如此狠心,他答应过我的呀!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诛我,放过颜家呀……来人啊!我要见皇上……我要见他!”颜素猛的站起身来,动作之大,将一旁的人都尽数吓了一跳,仓皇中连爬带跑行至牢门口,朝着那些狱卒嘶吼着。手有些无力的抓着栏杆,原本清丽的面容,一片泪痕。
“吵什么吵,安静点。皇上日理万机,岂是你等罪人说见便见的,留你一命已是皇上仁慈。”这样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陌生,凡是有吵吵的宫妃,便都是这话。罪人……颜素猛的坐到了地上,她……乃是罪人,皇上留她一命已是仁慈……
“哈哈,好一个仁慈!我颜家上上下下三百二十五口人!怎不见他仁慈!”颜素撑起倒下的身子,苦笑推开正欲扶她的夏紫候,背脊挺直的站在那牢门口,双手成拳紧紧握起。仁慈?苏叶陶从来不懂何谓仁慈,他拭兄正位,拭妃以平朝廷之势,手染了多少血,仁慈?哈!
“颜素!”颜素那不再纤白的手,泛着些枯黄,手指握上了那牢门口萧管般粗的铁链,手上便要使力。却被一双手制止了。
“颜素!相信我,本王,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她可以远走高飞,只是,夏紫候所想,不过是让她重新得到她所失去的罢了,如此堂堂正正,方是最好的公道!
“不必了……从此,我不再欠他。只是父母之仇,有生之年,绝不相忘。”初遇时,她便欠他一命,再见时,他原是九五这尊,他疼她,惜她爱她,甚至最后都不曾杀她,她以为他也是爱她的,他的确是爱她,可他,也同样的爱着任何一个人。下毒栽赃,她百口莫辨。累了自己,却也……害了家人,痛心疾首,又有谁能明白?她的一切,早已一无所有。
“本王,必当相助。”必当相助,这须要多大的信任?与皇帝为敌,须要多大的胆气?或者摄政王真的做的到,只是那又意味着什么?从此与曌国反目成仇!颜素缓缓的垂下了手,信任?信任于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最是忌讳。她又为何要信她?这么多年以来,她日思夜想的父母,却不曾想原来早已先她而行,这种日思夜想却不得的苦楚与失落,又有谁明白?!
“我……忘记你是何名了。那孩子可还好?”颜素如今想起当年那瘦瘦小小的何静,安安静静,乖巧董事的模样,便联想到自家弟弟,便也是如此的乖巧懂事。如此的让人……怀念。
“静儿,甚好。”说起夏静,夏紫候面带几丝忧愁。毒之事尚未解清,她如何能安其心!
“摄政王姓夏,名紫候。字凤卿。封号除摄政王之外,还是当年显贤帝亲封容阳长公主。王爷,你说朱诺说的可是?”朱诺眨着大大的水眸,那身新荷色的衣裳与这旧人相比,多出了几分新人的味道,想必是刚进来不久。却尽然也能看的如此之开,夏紫候倒是有些诧异,淡淡望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点头。
“已是无家之人,牵念再多,又有何用。”她入狱多年,却从不曾听闻过颜家被诛门尽诛之事。此事甚是蹊跷,细细想来,总觉得哪里不妥,皇帝与眼前这人,究竟是谁在说谎?
“了无牵挂,未必不是好事。”她便是有软肋,才会被威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可,她却不敢想象,若是唯一的亲人夏静出了事,她又该如何再走下去。一个人孤单单的活着,无牵无挂,究竟是好是坏。
“就是,想我,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一家人都死在了前几年那场瘟疫里。”朱诺满脸无所谓的抑着头,那语气,似乎在说,今天哪家帅牢头又从牢门口路过了一般,调侃意味十足十。见夏紫候眉目暗沉,不作声色,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话有些多了,赶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闭了嘴。
“王爷……”一旁角落中原本尖言利色的宫妃见夏紫候原来来头如此之大,这出去的机率,定然比她们要高上许多,便缓缓起身拍了拍衣尘,朝这边而来,向夏紫候行了个大礼。看得一旁的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顿时原本七人的牢房中,除了另一边不动声色替那疯娘娘理着衣的奴婢装扮的宫女那两人,其余的,都跪在了地上。
“见本王之前,是该好好行行礼,本王就算如何落魄,若是想处决一个人,同样易如反掌。”她转动着手中的板指,眉眼森冷。颜素心中带着几分戒备,天上不会掉馅饼,是以,也不会有平白无故之人走出来帮她,这点,她心里最是明白,只是于宫中而言,却已经晚了。
“王爷,还请王爷若是出去,替我等美言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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