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冬天来得很早,才不过三点多天就已经黑了下来,所以野炊结束后,大家就直接回了城堡。而且骑了一天的马,猎人们又脏又累,全都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躺在微微有些烫的热水里,我不由的放松的舒了一口气,疲倦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一样从每个细胞奔涌出来,这种舒服的感觉让我真想一直躺在浴缸里不出来。
浴室的窗帘并没有拉上,城堡的周围是空旷的草地、森林和湖泊,没有人能够透过这扇窗户看到房间的内部。而像这样泡着澡,然后透过明亮巨大的窗户,看着天空如何慢慢散去绚丽的晚霞,点缀上稀疏的星星,倒是别有一种趣味。
乔治在水里滴了几滴他自己调配过的精油,热水一熏,满屋子都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甜美的花香味。我不太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它闻起来味道非常奇怪,有些呛人,放久了才能隐隐约约的闻到一些花香。尽管土生土长的欧洲人都非常喜爱这种香味,但我毕竟骨子里保留着上辈子的喜好,始终不能接受。乔治也只好把这当成我的怪癖,在薰衣草精油里调配了一些其他精油,中和了一下那种特别的味道之后,再给我用。
闭上眼,深深的吸一口弥漫着花香的湿润的空气,不禁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乔治说道:“少爷,需要我为您清洗背吗?”
我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睡着,“哦,谢谢。”我坐起来。
乔治在浴缸旁,半跪下来,先为我抹上一层香皂,又用海绵细细的搓着,稍稍有点重的力度感觉非常好。搓过之后,他又顺着脊柱两侧的肌肉由上往下一点点的开始按摩。
我忍了忍,最后还是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躲开他的手缩到水里:“好了,乔治,不用了。你先去休息吧,我需要的时候会叫你。”我不是一般的怕痒,小时候母亲逗我挠我的下巴,差点让我笑得背过气去,就连看到别人打闹的时候相互挠痒也会让我觉得浑身直痒。
乔治笑了笑:“好吧,少爷,您先自己洗吧,我去为您准备衣服,不过您可别在水里睡着了。”
晚餐快开始前大家在小客厅坐着聊天。萝丝侧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柔软的腰肢弯出一个妩媚的曲线。我走过去亲吻她的面颊,她侧过脸回吻了一下,我顺势坐在她的身边。
“腿青了没?我的脚趾头都肿起来了,你下脚真狠。”我碰了碰她的手臂,小声的说道,她白了我一眼,嘴角却弯了起来,“活该!”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靠过来,脸上带着有些压抑的表情,微微透出一种女人谈论八卦时的那种糅杂了兴奋、不可思议和紧张的情绪,还略带了些轻蔑:“菲利普斯男爵向卡尔霍恩小姐求婚了!”
我瞪大了眼睛:“菲利普斯男爵?”
“贝丝说有仆人亲眼看到菲利普斯男爵求婚的场景,卡尔霍恩小姐说是要考虑一下,但谁都知道她不过是假矜持,她恨不得立刻答应他。”萝丝说,“上帝啊,菲利普斯男爵都快五十岁了,卡尔霍恩小姐还不到二十岁,男爵女儿的年龄都比她大。这两个人能凑到一块儿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我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说实话我也想不到卡尔霍恩小姐在面对这么多适龄的单身汉时竟能选择一个年龄比她大出一倍有余的男人,尽管这在这个时代很常见,但对于卡尔霍恩小姐这种条件的女孩子来说可不是常事。我也不知道该表达什么,最后只好说:“只要是出于自愿的婚姻,都应该得到祝福。卡尔霍恩小姐……呃,有她自己的考虑。”
“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毕竟菲利普斯男爵可是诺顿公司的大股东。身家什么的都够了,就是不知道那个老男人自身能不能满足一个年轻的富有活力的小妻子……”萝丝的声音轻轻的飘了过来,听的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萝丝!你最近都看了什么?”我压低声音喊道,“妈妈绝不可能让你看这种书!”
萝丝不耐烦的换了个坐姿:“亨利,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是活在两百年前的古人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古人,不过我知道这个世界还没发展到可以容许女人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种话题,如果……”
“停!”她竖起一根指头,“我知道了!你想让你另一只脚也肿起来吗?”
我抿起嘴唇,点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萝丝斜着眼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笑容:“看来你还没腐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嘛。”ok这个单词虽然已经算是一个比较通用的词汇,但对于保守的英国人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潮流而显得平民和轻浮。
我们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卡尔霍恩小姐正在另一边和别人说话,她是个长相甜美的圆脸女孩,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眼神时不时的穿过房间,飘到另一边身形微胖、面部皮肤松弛的菲利普斯男爵身上。男爵长得很和蔼,如果作为长辈,倒是那种让人感觉和亲切的那种,但是作为丈夫……我哆嗦了一下,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看着年轻稚嫩的卡尔霍恩小姐,谁又能想到,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女孩不久以后就会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老的男人,成为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女人的后母呢?
“不管怎么样,”萝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绝不会嫁给像男爵这样的人。那样我宁可去死。”
“得了,别把妈妈想得那么……”我顿了一下,“你是全英国最美的一只玫瑰花,如果被一个老男人摘走了,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和霍克利公司的技术转让合约又讨论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才得到最后的结果。在这次技术转让中,我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是在这两项技术能够成功投入生产的过程中,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解决出现的技术问题。而霍克利公司将先支付我技术转让所得的30作为定金,剩下的70在两者转化成功后,另行支付。不过我为霍克利公司提供技术支持的报酬另算。
母亲希望霍克利将技术转让的一部分以霍克利公司的股份的形式支付,其实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听到她说出这个要求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母亲只认为土地和现金才是最可靠的。
最后经过几番商讨,卡尔需支付的现金缩水至原先的70,但是之后霍克利旗下的所有生产大型制氧机的工厂和使用氧气顶吹转炉炼钢的工厂,我都将占有10的股份。
父亲欠下的债务一直都是悬在我们一家人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我们以致命的一击,而这笔技术转让所得的现金到账之后,仿佛刹那间这柄剑就被收走了,那种突然能够喘气的感觉真是让我刻骨铭心。
母亲也仿佛年轻了十岁,那种曾经被化妆品和一丝不苟的矜持的表情遮掩住的、为生活所压迫而形成的憔悴和衰老,被摆脱债务所带来的轻松消除的一干二净。
“查茨沃斯真是我们的幸运之地,不是吗?”母亲穿了一件米色的丝绸长裙,胸前绣着几朵淡雅的小花,梳起的发髻上别着一圈淡蓝色的宝石发卡,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她这种轻松的打扮了,“只差一个未婚夫了,不是吗?如果萝丝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丈夫了,就一切都完美了!”
“妈妈,萝丝还不到十八岁,您不觉得她应该在白金汉宫被隆重推出再考虑婚事会更好吗?一个女人要是都没有经历过自己的firstsean就嫁了出去,她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firstsean也没什么好期待的。”母亲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说道,“不过是穿着白色的裙子,头上戴着白花白羽毛什么的,在皇宫里和未婚的先生们跳舞,最后的目的不都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丈夫吗?想跳舞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好丈夫可不是哪场舞会都能遇见。”
说到这儿,母亲倾过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你觉得霍克利先生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半天才说:“什么怎么样?妈妈,你不会是想让萝丝嫁给他吧?”
“为什么不呢?”母亲有些得意的扬起眉毛,“这年头,已经很少能够看到这样出色的年轻人了,血统高贵,事业有成,长得也不错,除了他是美国人这一点实在让人感到遗憾,别的可以说是完美。”
我喝了口茶,慢慢说道:“我以为您会想让萝丝嫁给一个贵族。毕竟如果嫁给卡尔,她就要去美国了。”
“那可不一定,亨利。霍克利先生在英国既有房产也有事业,一年中总有时间回来,再说,嫁人了的女孩子又有多少时间能够回家呢,不过是距离远近罢了。”母亲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我对政治也不是一无所知。现在虽然我们贵族还占据的上议院的席位,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上议院已经不管用了。所有新颁布的法令全都致力于让贵族很出血。土地是我们的尊严,可是如果仅靠土地和祖辈的遗产,不出三代我们就要灰溜溜的离开这里了,而且身无分文。”
签合同时放弃一部分现金转用股份支付的想法已经让我很吃惊了,我还真没想到母亲对于贵族的现状看得如此透彻,毕竟大部分像她这个年龄的人都认为目前的低潮只是暂时的,贵族的荣耀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妈妈。”我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