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下午醒来的。
那个时候,人还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因为被小鬼耗的时间长,所以身子还虚弱的很。妈妈做了点小米粥,喂我喝下,这才有点力气。
“奶奶呢?”我问。
“她和大师出去找杀猪的了,估计过会就回来了。”
我当时很好奇,又不是过年,找屠夫干嘛?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虚弱的很,迷迷糊糊的就又睡着了。大概六七点的时候,妈妈这才把我给喊醒。床边上除了妈妈和奶奶,还有好几个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父,这位已经足足七十岁的老人,鹤发童颜、果真是一副仙风道骨。
而且还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在师父的旁边还跟了三位体型硕壮、剑眉直竖的屠夫,一身的血腥味仿佛怎么也都洗不了。
“怎么了?”我问道。
“没什么,进去吧。”
师父让屠夫拿来一只大木桶,把我给结结实实的罩了进去。我能认出这只木桶,这是农村杀猪的时候用来装血的。因为年代过久,木桶的缝隙处夹杂的猪血都已经变成了黑色,闻起来有种腥臊味。
不过这是干什么,让我进去?
“张根,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记清楚。”师父很严肃的和我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躲进这个木桶里面。不管你听到什么声音,是谁喊你,你都不要出来。还有,今晚不许睡觉,给我瞪大了眼睛!”
“哦!”我看着师父,感觉师父的表情相当的严肃,虽然想问一下原因,但是因为有些害怕,只能点了点头。
说完,师父对着那几个屠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屋子的顿时都走光了。
妈妈和奶奶抱了抱我,把木桶罩上,关上灯。
刹那之间,我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这是一种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要侵袭着自己的灵魂的恐惧。我蜷缩起来,抱起双腿,不停的看着周围,仿佛是要寻找一线亮光。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没了半点的响动。
奶奶和妈妈去了亲戚家,直到天亮才能回来。
师父和三个屠夫就坐在院子里面。
屠夫穿的是平时杀猪的行头,白色沾血的围裙,皮胶靴,手头还有一把开胸破膛的尖头刀。为了壮胆,这三个屠夫还特意喝了点白酒,就这么醉醺醺的坐在院子里面。后来我才知道……
杀猪的屠夫,由于常年见血,身上的煞气极重。一般的小鬼根本就不敢去找麻烦,师父一次性找了三个屠夫陪着自己,可见这一次的小鬼真的不简单。
后来有人问这些屠夫,当晚发生了什么。
他们直摇头。
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这么白白的在院子里面坐了一夜。就只觉得那晚凉的有些渗人,明明是三伏天的夏日,却冷的和结霜下冻的冬天一般。等到这晚结束后,这三位身体精壮的杀猪汉子,居然都有些发烧感冒。
直到最后师父让他们烧掉了当晚的行头之后,身体这才有所好转。
而我,虽然也在木桶里面坐了一夜,但是局面却并没有他们这么安稳。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概是约莫十点半的时候。
我那时身子又虚,人又困,早就把师父的话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脑袋一点一点,就像是小鸡吃米一般,只差一步就睡着了。
咚!
突然间,一声巨响,一下子把我给惊醒了。
这一下我也是虽已全无,连忙机警的望向外面。
“是谁,谁啊?”我问。
木桶外面没有人回话。
就在我狐疑的时候,又是一声震响,差点没有把我的胆给吓破。就这样,那响声越来越密集,最后就和雨打在木桶上一般,震的我耳朵都快聋了。我想要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又想起师父的嘱咐,只能老老实实的缩在木桶里不敢动弹。
我躲在木桶里面仔细的听,这‘咚咚咚’的响声就像是在拿重物砸在了上面,仿佛随时木桶都会被撞破。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小了起来。
“张根!”
“你还呆在里面干什么,赶紧出来!”
有人喊我,声音清亮,我一听,那是妈妈的喊声,准备拔起木桶钻出来。
可是恍惚间,又响起了师父的叮嘱。
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小,但经常听过村里不少老人说的鬼故事,已经猜到了这个时候是谁在喊我。
再说了,要真的是我妈妈的话,她肯定会把木桶给抬起来。
“我不出来!”我连忙喊道。
外面的声音顿了一顿,又变成了奶奶的声音。
然后又变。
村口小卖部的李爷爷,隔壁的李大胆,邻村的王狗蛋……喊声一声接着一声。我知道,那肯定是鬼魅在骗我出去,要是真的出去的话,恐怕就会被他们给吃了。所以只是捂着耳朵,也不应声。
木桶外的声音又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不久,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喊声,也不是重物的砸声。而是一种异常刺耳,就像是有人在拿着锉刀不断的挫着骨头的那种感觉。又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划下的声音,听的骨头都是一个劲的发麻。
我吓的赶紧捂上耳朵。
可是那声音就像是要从手指缝里面钻进去了一般,怎么也都捂不住。那锋利的指甲仿佛随时都会把木桶给划破……
渐渐的。
声音就像是噩梦一般,终于停了下来。
但是外面却响起了一阵阵的惊呼……正当我以为这又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耍的把戏,突然之间一道亮光骤然间从木桶的边缘传来。罩在我身上的木桶被人给生生的抬了起来。
望向屋外,远方的天空都已经泛起了一丝鱼白肚,接二连三的鸡鸣声响彻黎明。
原来天亮了……
我望了一眼周围,也忍不住的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