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日光暖烘烘,可怀中的女子,周身冰冷地如置身于数九寒天。
楚恒没说话,阴寒的触感令他眉头一皱,莫离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全身如冰刀割裂般的疼痛,扯起一抹笑,又重复道:“阿恒,带我走。”
怀中的身子正微微颤栗,楚恒面色一变,搂着莫离的腰往外走。
转身之时,听见韩清道:“离箫姑娘,半月之后,我和伦哥哥大婚,姑娘不妨来喝杯喜酒。”
楚恒凤目如剑,直直射向盛青伦,看地韩清身心一寒。
莫离回过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韩姑娘既相邀,那日离箫定携大礼,祝贺二位喜结良缘,恩爱白头。”
盛青伦霎时面色如灰。
莫离眸光移到他脸上,他的眸底似有落雪苍莽,还有来不及掩饰的孤寂哀伤。
心,又酸又疼。这个人,即便伤她如此,可她仍然不忍心指责他。
莫离悲从中来,又是一笑,她对着盛青伦,轻轻道:“岁月无常,惟愿郎君,日日珍重。”
她最后看他一眼,眼神决绝,头也不回的转身。
边走边笑,他们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才让这明明两情相悦的缘分走到不可挽回的绝境。
流年沧桑,许久之后的繁华盛世,白梨树下,青草离离,莫离和楚恒路过一座无名坟,彼时她已不再执着于往事因果,可命运却偏偏拨开岁月风尘,让她一清二白的看清楚,他和她的前尘,究竟因何错失。
出了院门,转过街角,强撑的莫离,脚下一软,一头栽在地上。
迎面而来的紫藤一惊,他飞奔而至,唤着已被楚恒紧紧搂在怀中的女子:“离离。。。。。。”
殷红的鲜血从女子唇角溢出,楚恒一手搂着昏迷不醒的莫离,一手抓住紫藤胳膊,吼道:“你不是他师兄么,你一定有法子治她!”
“我。。。。。。”紫藤握着冰冷的小手,瞧着莫离毫无生气的面容,心疼又焦虑:“怎么会这样?寒毒不是要隔一个月才发作么,今天又不是满月之日,离离怎么会发寒毒呢?”
“寒毒?她怎么会中寒毒?”楚恒目色赤红,回头看向留香居的方向,喃喃道:“阿离为他牺牲至此,他竟如此对她,他怎么敢伤她。。。。。。”
青天朗朗,楚恒长睫却滤过所有光亮,凤目染满痛色,他死死搂着怀中的女子,好像这么搂着,就能弥补光阴在他们之间造就的缺憾。
“公子恒,离离气血攻心提前催发了寒毒,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找一个温泉池让她缓缓。”紫藤着急的提醒。
楚恒回过神,抱起莫离,道:“你跟我来。”
花重锦绣的留香居,琉璃瓦凝了天光霞辉,可那亮色却染不进盛青伦孤寂的双眸。
他怔怔看向空落落的院门,眼前浮现的却是秋水凝眸,墨玉瞳仁里那淡淡的哀,以及樱红唇边柔软笑意掩盖的刻骨的痛。
犹记得,梧桐苑内,她替他穿鞋,她守着他入睡,他的手抚过她眉间,他的唇染了她的发香。她笑语相言,将心托付。
她曾言,世间男子,唯有他,能伤她于无形。
盛青伦紧紧闭上眼,世间男子,只有他,伤她至深。
再不会有了,红尘千丈,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姑娘,能走入他的心魂,抚慰他的孤寂。
他踏碎了她的情,也凌迟了自己的心,终其一生,他都将桎梏在这破碎的梦境里,疼痛遗憾的等待一个飘渺的轮回。
来世,我绝对不会背弃你!
“公子伦,你当真此月要大婚?”
盛青伦睁开眼,看见宁远笑意颇深的忽然开口问。
陆言灿若朝阳的面孔敛了余晖,含着明显的不赞同。
“青伦,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燕怀附和:“是啊,公子伦,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情非得已,就赔上一生。”
喉间有涩意,他的一生,从她转身走出那扇院门,他就失去了求生的意义。
杳杳人世,过客万千,她带走了生的希望,再无人能让他停留。
章雨晴道:“燕公子说哪里话,就算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我师妹和公子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成婚也是水到渠成。”
燕怀不屑道:“明明只有兄妹之情,偏有人要强求男女之意。我燕怀一届粗人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啊何必!”
仍跪在地上的盛宴抬起头,眼含凄凉:“公子,请三思。。。。。。”
韩清看了眼不知何时被放开的手,倏然紧紧拽着盛青伦衣袖,满目殷切:“青伦哥哥,你真的会娶我,对不对?”
风凉了指尖,盛青伦将手拢于袖中,点了点头:“对。”
韩清面上一喜,羞涩垂头。
盛青伦又道:“只是,只此一生,你我不言情之一字。我能给你的,便只有西京侯府女主人的位置。”
韩清心上一凉,咬了咬唇,仍重重的应声:“我愿意。”
即便不能言情,可盛家家谱上,你我二人的名字,将永世相连,千秋万代,永不离分。
院门大开的留香居门口,秦云卿和盛青月已然驻足一会儿。
见盛青伦居然应了韩清,秦云卿妍丽的小脸在斑驳光影里忽显幽深,她迈步走了进来:“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温馨画面,只是不晓得建立在她人痛苦上的幸福是否能够长久。”
她冷冷看着盛青伦:“今日真让小生大开眼见,原来万人仰望的公子伦也是一俗人,眼光看来不怎么好。”
韩清伸手指向她,怒道:“你。。。。。。”
盛青伦拂下韩清抬起的胳膊,淡淡道:“青伦生在红尘,自然不能免俗。”
秦云卿娇俏的眉目一挑,冷冷打量韩清一眼:“韩姑娘眼泛春波,真是让人我见尤怜啊。我觉得,问天阁主倒有自知之明,和她比起来,韩姑娘更有青楼花魁风范。”
“秦姑娘口下留德。”章雨晴上前一步:“同为女子,何必出口伤人?”
秦云卿理了理被风拂在面颊的一缕发:“同为女子,韩姑娘能说的话为何小生就不能说?和韩姑娘一比,问天阁主倒是成人之美,天下男子万千,偏偏挑公子伦来当解药。”她转了转眼珠,眸底闪现厉色:“我想,这其中,自然有逍遥宫主一分功劳。”
章雨晴笑了笑:“我不懂秦姑娘的意思。”
陆言的眼神冷了下来:“听说在北魏,问天阁主君诺和昌平公主自幼情意甚深,实乃闺中密友。”
章雨晴收起笑,行了一个宫廷礼:“太子殿下知道地真不少。昌平有礼了。”
飞袖流云,衣带当风,昂首的男子虎目微眯:“既然如此深情厚谊,章姑娘为何不阻拦?我想姑娘只要开口说一声,君诺虽眦睚必报,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定不会使出这么阴损的招数?”
“师姐,他们说的是真的么?”韩清不敢置信地望向章雨晴。
“清儿,师姐是为你好。”
宁远笑容深邃,淡淡道:“章姑娘之所以不阻拦,还顺水推舟,自然是为了成全韩清姑娘对公子伦的一番情意。”他清朗的音色有些幽凉:“姑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有仙师风范!”
章雨晴不理宁远嘲讽,大方承认道:“我逍遥宫做事不在乎过程,只注重结果。”
她看向公子伦:“我承认今日之事不够磊落,但清儿并不知情。无论如何,还望公子伦看在清儿父母对你的情意上,善待她。”
“师姐。。。。。。”韩清眼底含泪,唤道:“师姐,我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
章雨晴怜爱的摸了摸韩清的头:“师姐得不到的,却希望你能得到。就算他日师姐会遭报应,只要你得偿所愿,师姐决不后悔。”
韩清拼命点头:“我知道,师姐对我最好。。。。。。”
她小心翼翼拽着盛青伦的衣袖:“青伦哥哥,你别怪我师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