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江中,所过之处,杨柳白堤,绿树红花。
说话的女子发髻乱松松,眉峰纠结,却瞪着眼静侯莫离回答。
西风沉,莫离眼眸微垂,低声道:“阿恒,他没认出我。”
秦云卿又问:“你想让他认出你么?”
水声喧哗,莫离眸光盈盈如秋水,黛眉凝着斜阳珠光,缓缓道:“那天重逢时,他没认出,我是有些失落的。”顿了顿,又道:“如今,我反而庆幸,他不识得我。”
秦云卿眉峰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将头轻轻搁在莫离肩上,忐忑问:“庆幸,是因为公子伦么?若是阿恒知晓你因别人动了心,他该怎么办?”
莫离垂下头,叹了口气:“会遇见公子伦,我从来没有料到。我一直以为,我若喜欢一位男子,那种喜欢定是一点一滴,经年累月,最后水到渠成。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喜欢,以前的我想,那种喜欢多浅薄啊,区区一眼,喜欢的无非是好皮相,而相貌这东西,抵不住时光这把尖刀。可看见公子伦的第一眼,我的心却是痛的,好像我轮回好多年,就是为了遇见他。那种感觉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明明只是初识,可他每一次皱眉,每一声叹息,都能让我的心颤栗,看着他受了伤,恨不得那伤是伤在我身上。卿卿,离开家的这么多年,我最想念的男子除了爹爹哥哥,就只有阿恒,我是想对阿恒一辈子好地。那年我回京,我除了去见你,还偷偷去看了瑶华,我本来是想给瑶华惊喜,却听见她和侍女在说阿恒。”
她转过头,神思微恍:“卿卿,我那时才知道,原来瑶华是一直喜欢阿恒地。”
秦云卿眼里一痛,伸手搂住她:“可是阿离,喜欢是你情我愿的事,不是施舍和同情。你不能因为瑶华,便不认阿恒呀。”
“我知道。”莫离柔声:“后来我认真想了想,我这一生,恐怕都做不回丞相府的大小姐呢,我入了药王谷,便是药王谷的人,今生我志在医道,会用尽余生去寻一位传人。我不可能拘于某家后院,做世人眼中的高门贵妇。可阿恒,他是大炎的少将军,他需要的是那个为他守家,等他回家的人。而瑶华,却很适合做那个人。当我想明白那点后,我再也没想过要和阿恒怎么样。所以,等我见到公子伦,我便放纵了自己的喜欢。”
西斜的日光照在相依的二人身上,却化不开秦云卿眼中的忧思。
“阿离,你从小看似洒脱,却心思敏感,做事面面俱到。可你为什么就不问问阿恒呢,你怎知阿恒的平生志愿就是做一辈子的镇国将军。于阿恒来说,你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莫离眸中忽然有了泪:“我现在才知道,阿恒他一直在等我回家,原来小时候,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当了真。卿卿,我对不起阿恒。”
秦云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阿恒是不会怪你的,他舍不得怪你。”
莫离点头,压抑道:“我明白,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心疼。”
她忍住眼底滚动的水滴,轻轻笑了笑:“我们久别重逢,先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那时我就想啊,哪天一定也带你出来开开眼见。如今,天随人愿,我们就别辜负这番韶光。“
秦云卿拼命点头,眨眨眼,精致的脸上显出一抹妖孽一般的风情。
她惋惜地在莫离颈窝趁了趁:“美人在怀,小生真是心猿意马。只可惜此处无琴,好久没有听美人你的绝世琴音,小生思念的很啊。”
“那有何难。”
莫离解下腰间碧箫:“小女子有箫,箫声绝不输给琴音呢。”
秦云卿赶忙拱手作揖:“小生洗耳恭听。”
箫声一起,哗哗的水流之声恰好做了伴音,远处堤岸,绿柳红花里,有人勒马驻足,凝神静听。
箫音似回荡在九霄之上的一缕清风,拂拂撩开天地之间漂浮的层云,如起舞的仙女轻盈转步,缓满却又极具节奏感的踏过水面,那一刻,凌波而过,罗袜生香。
霎时,本游曳在水底的鱼儿腾空跃起,破水而出激起的水花洒了秦云卿一脸。
真应了那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秦云卿拿衣袖抹抹脸,横了莫离一眼。
小舟载着二人疾步如飞,成群的鱼儿跟随着箫声游动前行,乍然一看,宛若贵人出行的仪仗。
那岸上骑马的男子松了缰绳,烈马奔腾,载他与江中小舟平行前进。
箫声强弱分明,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兼具跌宕起伏与典雅恬静。
秦云卿懒懒斜躺在舟山,一脸享受。
而她周围,落满了本该高飞的大雁。
她仰起头,只见小鸟们成群结队从岸边往舟上飞,船舷上,一派密密麻麻的景象,更有甚者,直接落在她肩上。
她保持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这些鸟儿和箫音。
终于,箫声在她满眼佩服中徐徐收尾。
莫离挑眉:“怎样?”
秦云卿赞道:“你这一曲《平沙落雁》可吹的真好,我还以为你只顾着钻研医术,其他方面定当有所荒废。”
她苦恼的看向莫离:“你这人,样样出色,叫我如何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