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莫离是在清悦的鸟鸣中醒来地,门口传来脚步声,紫藤端着一笼热气腾腾地包子推开了门,颀长的身影迎着清晨的霞光,背光而立,清隽的容颜隐在阴影里,朦胧里越发晨风晓月般英俊。
他将蒸笼搁在桌上,侧首含笑:“醒呢?”
昨夜旧梦连绵,这会方醒,感觉头昏脑胀,莫离半起身坐在床沿,还未回神。
紫藤见她一脸迷蒙,不禁微微一笑,招呼道:“听说这徐记的包子甚出名,快来尝尝。”
莫离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一片浑沌。
紫藤见她那双昔日明净的双眸此刻似蒙了层雾气,光泽涣散,又见她眼角还有泪痕,关心道:“怎么呢?不舒服。”
莫离勉强一笑:“昨夜做了整晚的梦,真是伤神。”
紫藤问:“是噩梦?”
莫离倚靠着床头,迷迷糊糊道:“梦见我娘去世,很伤心。”
紫藤微微皱眉:“今晚临睡前,喝一碗安神汤。”
他掀开蒸笼,香气四溢,几个白白净净的小包甚为可爱。
白烟袅袅,又渐渐晕开,莫离被香味一刺激,那脑中浑沌渐渐消散,她走到桌前坐下,嗅了嗅,仰头含笑看着紫藤:“我听说要买徐记的包子得排一个时辰的队,以后不必这么麻烦。”
紫藤清澈的眸子隐着几丝溺爱:“不麻烦,趁我们离开西京前,定要好好尝尝这里的好味道,下次再来,也不知会是何时。”
莫离眼里一暗,倏然又晶晶亮亮答道:“说得是,人就该活在当下,我们要好好享受这最后的一两月,不枉西京走一遭。”
紫藤问:“离离可有打算,离开西京我们去何处?”
莫离想了想道:“好久没回江南了。”
紫藤眸仁一亮:“那我们去江都如何,七八月江都琼花开地正好。”
“江都啊。”莫离玉眸一转,当下应道:“好,我们去江都。”
紫藤声音琅琅:“我们可稍微呆些时日,□□月桂花香,九十月是食蟹佳期。”
莫离听他一说,灿然笑道:“我肚子里的馋虫可禁不起你的引诱,江都大闸蟹,我可一直惦念着。”
紫藤扬了扬眉:“性凉,不可多吃。”
莫离一手撑着腮,仰头看他:“我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相中了你,你如今倒比我更像是一个医者。”
紫藤唇角一弯:“为何离离会一眼就相中我呢?”
莫离道:“此乃缘分。谁叫我一看见师兄你,就移不开眼了。”
紫藤笑容又深了几分,低声道:“那就不要移开。”
莫离捻起一个包子,刚咬了一口,心满意足道:“你说什么?”
紫藤笑道:“我在想离离何时带我回药王谷祭奠师父。”
莫离吃相优雅,她转了转眼珠:“我也有六年没回去了,韦叔一定很寂寞。”
她下定决心道:“我们需去一趟东海,然后就回药王谷。我要教你炼药,恐怕要好几年才会出来了。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紫藤摇摇头:“不会。就算一辈子都不出谷,我也甘之如饴。”
莫离却有些为难道:“可是,若我们过些年再出来,你那位故人说不定早嫁人了,那该如何是好?”
紫藤笑道:“她不会,这点离离不用担心。”
“你为何如此肯定?”莫离一脸认真,“女子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万一她不忍蹉跎,寻了良人就嫁呢?’
紫藤清泉眸里流淌着欢快的笑意:“她眼光高,很难有人能令她看上。”
莫离打量着他的脸,若有所思道:“说地也是,这世上比我们紫藤好的男子还真少之又少。”
她又问:“怎么不见小芙?”
“小芙去城门口看热闹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大理寺卿的小儿子还被我悬在那被风吹呐。”
唐芙本是想再好好教训一番这姓燕的登徒子,可她在人群中瞧见了令她心心念念要寻找的小七,于是燕怀有幸逃过一劫,要知道唐芙为他准备的□□可关系到子孙后代,比在床上躺三天要悲惨的多。
这会儿城门口摩肩擦踵,唐芙眼见小七的背影转眼消失不见,不禁心急如焚,边走边喊:“小七,小七,你在哪里。”
人流如织,要寻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唐芙有些沮丧,小七啊,难道你我的缘分,只有这么一面?
这一想,她突然有些不甘心,小七长得好,又流落过勾栏院,即便已离开狼窝,但这红尘俗世,人人在乎名声,他恐怕难寻个容身之处。
唐芙也弄不明白她缘何对寻找小七如此执着,大抵是她落魄之时那男子默默无言的相陪,亦或是那低低沉沉的一声“别难过”,让她差点冻结的心有了片刻温暖。
唐芙她爹说过,这世界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唐芙深以为意,人便要知恩图报,虽说那日她误入秀色楼,虽然这秀色楼本就是个银货两讫的销金窟,但她却从小七身上看见了红梅凌雪的傲气,那样的男子不该沦落在肮脏的地方。
或许是对顾惜朝的乞丐遭遇耿耿于怀,若多年前将他领回家的不是顾子归,而是她唐芙,那么他们的感情会不会没有裂痕,仍然圆满如初。
大抵是心底有一抹这样的执念,想要在这变迁的尘世留住纯粹的美好,所以她势必要寻到小七,给他一方广阔洁净的天地。
她无法回到从前将乞丐少年救出泥潭,至少可以救出美好的小七来弥补命运所给的遗憾。
于是,她又精神抖擞的重新大喊:“小七。。。。。。小七。。。。。。你在哪里?”
临街的茶铺,两位男子坐在二楼临窗的上等厢房里,红袍男子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
陆言见楚恒一脸含笑的注视街边,不禁伸出头朝下一瞥:“你究竟在看什么呢?”
楚恒努努嘴,笑道:“那姑娘有几分神似阿离。”
顺着他的指引,陆言瞧见那人一袭绯色衣裳,女子面容明丽,灿若朝霞,他缩回头:“京城那一众大家闺秀,和这女子一比顿时显得呆板无趣。”
他又瞥了眼楚恒道:“虽然那妖女德行不怎么好,但相貌还过得去。这女子的眼睛和她倒有几分相似。”
楚恒听闻,又朝外看了看,淡笑道:“是有些像,不过这女子看起来性格直爽奔放,不似阿离那般隐忍。”
陆言挑眉,带着几分讥诮:“你居然说那妖女隐忍?”
楚恒注视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阿离是我见过的最坚强勇敢的姑娘。”
陆言面色一黯,勉强笑道:“我知道你们俩从小就要好,在你眼中,她坚强勇敢,在我眼中,她无理傲慢。”
楚恒的凤眼里有着深切的怀念,他笑了笑道:“恐怕在她眼里,你的形象也是如此。”
陆言苦笑:“是啊,也不知她为何讨厌我。”
楚恒眼角一扬:“还不是你经常捉弄她,阿离本性善良,待人极其宽容,却也被你逼得失了风度。”
“原来都是我的错。”
陆言摩挲着手腕处那浅淡的疤痕,低头苦涩道:“若我不捉弄她,她连话都不会与我说。”
说完面色一僵,抬眸见楚恒定定看着自己,不禁讪讪地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