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棋,可比打架难多了!”那人接了一句,随后又道:“我们在这园子里打了几十回,那可算得是天昏地暗,天翻地覆,天旋……”
“得了吧……!”苏迈未及他说完,便出口打住,只见他指了指头顶,又轻蔑地道:“你这园子本就是个倒悬天,没日没夜的,何来什么天昏地暗,天翻地覆的……”
“你个小娃儿懂甚,这儿暗是暗了点,但这星星,却是世间最美,独此一处!”那人一听,很是不悦,沉声叫道。
“再美,也是假的!”
陆云奚闻言,突然盯着不远处的一株莹光闪闪的灵植,冷冷回道。
“假的又如何,世事阴晴不定,星辰日月亦有其时,只有在这儿,才能亘久不变!”那人回了一句,不过语气中却有了一丝丝变化。
“这世上的星空,广袤而深邃,乃是自然之美,而你这,却不过一遗世独立的小天地而已,纵是好看,亦终难免孤寒,再说,月有阴睛圆缺,岁有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方显生之况味,你困于此地,举目所见,不过是你所造之幻象而已,便如这园中之景,你虽法力通天,移形换位,到最后,亦不过自欺欺人,再怎么变化,这一草一木,皆是那旧模样,只不过,换了地方罢了!”
苏迈似乎颇有些感慨,仰头而望,悠悠叹道。
“你怎知道?”那人颇为意外,话音起处,先前陆云奚所望见之地,那灵草微微晃了晃。
“若我未猜错的话,你这地方,便叫水月镜天吧!”苏迈复又回道。
“你和那花步尧,是甚关系?”那人声音有一丝讶色,脱口问道。
“什么也没有,他是千年前的古人,我跟他能有甚关系!”苏迈笑了笑,脸上却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你这小娃儿,果然有点意思,能认得出本尊这水月镜天,也算难能可贵!”那人突然一笑,声音中倒有几分欣赏。
“水月镜天……”
陆云奚轻念了一句,沉吟片刻后,复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园子一直走不到尽头!”
“水月镜天,世间仅存于古籍之中,传闻乃古之大能以通天法力所造的世外之世,在此域中,天地万物任其操控,原以为,这水月镜天不过传闻罢了,想不到在这星罗海底,竟还真有此奇境!”
苏迈亦有些许惊讶,幼时他随天随子流落江湖,闲暇之时,天随子亦常给他讲些江湖怪谈,奇经异事,记得有一回,便提到过这水月镜天,当时他将信将疑,还问及天随子可有见过,不过老头子却是笑而不语,苏迈亦只当是个故事,未太在意。
“前辈,以您的修为,只怕这世上已无敌手,为何要困在此地?”陆云奚惊叹不已,忍不住问了句。
当初二人曾怀疑这园中之主身体不便,故而困于此地,不过此刻见其竟能造出这夺天地造化的水月镜天,料想其修为,只怕已达世人无法想像之镜,离那登天,亦不远矣!
如此人物,又岂是病痛所能累之?
那人闻言,并未回话,许久,又听其问
了句:“小娃儿,你是如何看出本尊来的?”
“嘿嘿,猜的!”苏迈闻言,干脆地回道。
说话之时,陆云奚亦朝其望了过来。
他二人一路同行,在这园子里兜兜转转,却不得其路而出,陆云奚虽亦觉古怪,但却一直未发现有何状况,她也想知道,苏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原本也以为,这园子设了禁制,走不出去,故而一路行来,多在留意出口,但走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反觉得这脚下的路无穷无尽一般,直到几回见到那断石之上的突起,才有些怀疑,之后见陆姑娘的剑气和我手中之火在这里边均无作用,方有所悟,仔细察看之下,才发现并非路无尽头,而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园子不断变化位置,使得我们一路看来,皆无重复之处,其实不过是这些花草树木,重新组合了而已,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自行运转,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故而才开了口。”
苏迈见陆云奚亦有所疑,便即解释道。
“想当年,花步尧刚入此地,亦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其中之妙!”那声音复又响起。
“算是沾了前人的光,当年这园子只怕比如今要复杂得多吧,若无花前辈珠玉在前,只怕我们再转半天,也无头绪!”苏迈言辞恳切地回一了句。
的确,若无花步尧在前,凭他和陆云奚二人,想要看出端倪,还真不易。
“既然被识破了,你也别装神弄神了,不如现身谈谈,还有你那下命的棋又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苏迈复又问了一句,这人不知躲在哪里,老这样对着半空说话,颇有些怪怪的。
“想要下棋,你得先拿得起那棋子再说!”那人并未现身,却是回了一句。
“棋子?”苏迈一听,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棋子能有多重,别说他这个半吊子的修士,便是三岁小孩,亦是易如反掌。
“在这水月镜天之内,一切皆由你作主,你若动了手脚,我们又如何能拿得起来!”一旁的陆云奚突然开口回了句。
“那棋子在本尊到此之前便有了,你若有缘,随意取之,若是无缘,用强而下,必遭反噬。”那人漫声应了句,随后又道:“你可知,为了那局棋,花步尧当年耗了半身修为,险些便死在此处!”
“半身修为?”
苏迈大惊,若依他所言,那花步尧必定元气大伤,又如何能独挑金刚盟万人藏,最后入得青泯山中,且此人言下之意,这水月镜天,似乎并非其所造,那这又做何解释?
这寥寥几句话,却令苏迈一时陷入迷雾当中,莫非,是花相容所言有误么?
“难不成这花前辈来此,是在入了金刚盟之后?”陆云奚想了想,又自语道。
“你俩娃儿若能动得了那棋子,本尊自会告诉你!”声音说完,便即消失,苏迈试着问了几回,却再无反应。
二人对望了一眼,却不知此人所言何意,不过既然人家已经走了,他们亦只好依令而行。
好在这一阵之后,那人再未有甚动作,苏迈二人轻车熟路,很快便又
返回那石亭之中。
这石亭看上去并无甚特别,石质粗砺,古拙质朴,便与那都城之外,供人歇脚的凉亭无甚区别。
亭中,设有石制桌凳,望去亦很是寻常,残局依旧,光亮如新,看上去,便似对弈之人,刚离开一般。
陆云奚望向那棋子,默然不语,既然那地底之人如此说,那肯定有古怪,不过,当她神识探去时,却什么也未发现。
苏迈自然亦看不出名堂,不过他也懒得想那么多,放眼望去,那白子色若象牙,通体流光,而黑子却隐有碧色,边露翠痕,不觉若是喜爱,抬手便往那棋盘中伸去。
触手温润,微带凉意,这棋子不知是何物所造,苏迈虽对棋道不甚了了,但亦觉质地极好,却是难得之上品。
“苏迈,你的棋艺如何?”
正欲动手,耳边便听得陆云奚声音传来。
“不怎么样!”
苏迈以指为笔,快速在那桌面上划了几个字。
“那你还敢和人赌?”陆云奚面露异色,对苏迈之举,颇有些不明其意。
“诈他的!”苏迈嘴角微动,复又写道。
二人担心那人偷听,故而也未敢多言,如此修为之人,想要破陆云奚的传音之术,想来应是易如反掌之事。
陆云奚其实对苏迈之事知之甚少,但在那猴洞之内,与花相容闲聊时,亦略有所知,他在那乾元城中,闹出满天风雨,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循常理,故而此刻虽不知他是何目的,但亦只好先出手试试这棋子的份量。
苏迈复又伸手,用力朝那棋子抓去。
指间有股神秘的吸力传来,仿佛便要将苏迈的手指粘住一般,瞬间,苏迈的神情有些恍惚。
“苏迈……”陆云奚正全注贯注地望着那棋盘,见苏迈神情有异,忙喊了一句,手掌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
“呼……”苏迈深吸了口气,猛地摇了摇头,方才回复过来。
“发生甚事?”陆云奚急问道。
“这棋子……,有古怪!”苏迈复又朝那棋盘望了望,微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甚是诡异,我一摸上去,就觉有股吸力传来,便似被定身了一般,眼前忽有画面晃过!”
“什么画面?”陆云奚追问道。
“没看清楚……”苏迈摇了摇头,本想说正要看时,被你打断了,但话未出口,又吞了回去。
“我来试试……”陆云奚亦轻吸了一气,随后便骈起二指便朝那白子捡去。
先前苏迈碰了黑棋,此刻陆云奚自然择白,想看看,是否会有不同的反应。
玉指斜伸,轻捻而出。
一触棋身,陆云奚便觉身前身后,俱是一暗,有大河巨浪奔涌而来,片刻间,便欲将自己吞没。
好在她早有准备,指间青光一闪,倏地缩了回去。
“有何感觉?”苏迈亦觉好奇,见状忙问道。
“四面苍茫,似有大河奔涌而至。”
陆云奚有些惊魂未定,这水月镜天之中,果然处处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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