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山,青石城西南向一百里,因山多黑木而得名。
其山绵延数百里,多有险峰峻岭,山中林疏叶密,野兽众多,加之千年黑木,遮天蔽日,使得山上终年晦暗,难见日光,故亦人迹罕至,偶有猎户上山,也只是在山脚林边,少有深入。
正因为此,黑木山也就成了青石城的一道天然屏障,终年耸立在这个古老的城池之畔,守望着山下世代生存的人们。
黑木山南,两峰交汇之处。
一道飞瀑自山上倾泄而下,飞珠溅玉般,注入山下深潭,转辗流入一条宽约十丈的溪流,最后汇入滋养青石城千万年的浩浩大川——青澜河。
河宽愈百丈,不知起于何处,自黑木山东流经青石城,河水平缓,呈青碧之色,两岸多青石,质地坚硬,当地人多采为建筑之用,青石城亦以此为名。
在山溪和青澜河交汇外,有一村庄,依山傍水,取村后终年不断之飞瀑为意,曰鸣泉村,村民杂姓而居,多以打猎渔捞为生,生活虽不甚富足,倒也自得其乐。
这一日,苏迈和吴攸依神算子所指,顺西南而行,到这鸣泉村时,已近正午,二人离开青石城已八日,一路餐风饮露,此时已然身心疲惫。
远远望去,只见鸣泉村依山而建,横竖不过数十人家,多为茅舍木屋,偶有鸡鸣犬吠,一幅怡然自得的田园景象。
顺道而行,临近村头,忽而闻到一股浓浓的烧饼香味,二人不禁胃口大开,多日不曾进食,以野果走兽为食,此时突然闻得烧饼味,不啻于天上掉下的肉包子,令人食欲大动。
苏迈招呼了吴攸,一阵小跑,发现村头有个老汉,正支个摊子在卖着烧饼,那烤得焦黄的饶饼似乎还冒着热气。
二人心头大动,却在摊前一丈处逡巡不前,闻着那诱人的香味,颇有望梅止渴之态。
老汉奇怪地看着二人,衣衫破旧,面有饥色,忽然明白了过来,便笑着对二人道:“两位小哥,可是饿了?”
吴攸抢着道:“正是,可是我们没钱”。
“不打紧,过来吃点吧,几个烧饼也值不了啥钱,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老汉说道,一边取过两个烧饼,示意二人过来食用。
二人也不客气,冲过来接过烧饼便大口啃了起来,边吃边忙不迭地道谢,老汉见二人似乎饿得厉害,又各递了一个过去,如此往复,最后竟各吃了五个烧饼,方才停歇了下来。
老汉望着二人的窘态,一脸慈祥地问道:“两位小哥是从何而来啊,为何流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吴攸正要答话,苏迈抢着道:“回老丈,我们是从宁州城来的,本来寻亲,后来没有遇到,盘缠用尽,便一路流浪至此”。
老汉叹道:“可怜啊,你们两个孩子,如今又没盘缠,打算去哪儿?”
苏迈面带萧索道:“我们也没去处”。
“你们两个还小,到处流浪也不是办法,听我那儿子二狗说,这黑木山铁剑门近日正在招收门徒,你们可以去看看,一则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如果机缘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被门里的长老收为弟子,学得一身本领,将来也好有个安身的本事。”
苏迈眼前一亮,转身对吴攸道:“这铁剑门是干什么的啊?”
吴攸沉吟片刻道:“记得以前听爹爹说过,这铁剑门是千年前兴起的修真门派,其宗门便在黑木山中,这些年世间平静,这铁剑门倒是发展颇快,如今势力已伸到青石城中,和我们吴家还曾有过争执。”
“不管了,既然招学徒,我们不妨去看看,至少还有顿饭吃。”吴攸说道。
“请问老丈,这铁剑门要如何去得?”苏迈接口道。
“铁剑门在我们这黑木山里,乃是第一大派,很好找,你们顺着脚下这路,沿着青河一直往前走,约三十里左右,便可看到一大片的青苇,穿过青苇丛,右侧有个山谷,峪口竖着把巨大的剑,上面写着铁剑门,直往里走就到了,我那儿子二狗就在铁剑门的伙房里当伙计,你们要到了那,可以去找找他,毕竟他在那儿做了五年,门道比较熟,也可有个照应。”
老汉说着目视远方,眼中透出几分钦佩,似乎对这铁剑门颇为敬重,特别是说到儿子之时,脸上神光闪烁,明显看得出欣慰之色。
二人商量片刻,但决定往这铁剑门碰碰过气。
临行前吴攸老汉深深一躬,道:“未知老丈贵姓,如何称呼,今天赠饼之恩,指引之情,我二人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日后若真有机缘,入得铁剑门学成本事,必当报答!”
“呵呵,小哥不用客气,什么恩不恩的,几块烧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汉摇摇手,接着道:“老汉我姓李,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我烧饼李三”。
“多谢李大叔,我们这就告辞了”,二人拱手道谢,说完转身朝铁剑门方向而去。
二人沿李三指引,离开鸣泉村,向青河行去,浩浩荡荡的青河在他们眼前缓缓流过,仿佛千万年不曾变化,多少岁月在这里沉淀、消亡。
苏迈站在河边,望着这沉静的河水,心头忽生感慨,这河水不知流躺了多少年,中间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站在这里呢,百年之后,当后人再站在这里时,又有谁还记得我?
吴攸自幼在这青河畔长大,倒也无甚感慨,见苏迈双眼木然地盯着河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摇了摇头,走近河边。
弯腰捡起一块鹅卵般大小的青石,握到手中细细的抚摸,那温润细腻的质感自手心传来,吴攸眼前一阵恍惚,依稀回到儿时,父亲背着他到青河边上捡青石,还告诉他这石头是青石城里的宝贝。
那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飘荡,渐行渐远,不由泪水潸然。
苏迈回过头来,看到一脸泪水的吴攸,莫名地问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哪有哭,我眼睛不舒服而已”吴攸有些尴尬地道,顺手举起袖子擦了擦。
“走吧”,苏迈说道,转身朝前方走去。
二人顺着青河一路行来,转过一片山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青翠的芦苇丛,郁郁葱葱,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清风徐来,芦苇枝随风而动,绿色的波浪迎面扑来,带着一股青涩的气息,顿时让二人精神大振。
吴攸深吸了一口气,对苏迈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青河有名的‘百里青苇’”了,我曾在书上看过,说这地方盛产一种青色的植物,状似芦苇,杆呈碧色,其高逾一丈,四季长青,与普通芦苇不同的是,它不会开花,亦不变色,却会结一种碧绿的果子,隐于枝叶之中,常人很难发现。当地人叫这种植物为青苇,它的果实叫青灵果,稍带微甜,有养血补气的功效,据传此物生长三十年以上,其色转为赤红,逾五十年而为紫,百年以上为金黄,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能长到百年的果子已极为罕见,因为这里生长着一种神奇的动物,名紫金貂,身量短小,通体紫色,最为显眼的是腹部有一抹金痕。这紫金貂行动如电,嗅觉敏锐,甚有灵性,其血可解剧毒,平素难得一见,生性最喜采食青灵果,这百里青苇虽大,但也禁不住这紫金貂长期吃吧,我看那百年的果子,怕也只是书上才能看得到”。
听吴攸这么一说,苏迈便接口道:“想不到你懂的还真多啊,连这偏远之地的芦苇丛都这么清楚”。
吴攸赫然一笑,说道:“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平素没事时,就爱翻看些故史传闻,我爹以前还经常骂我不务正业呢”。
“你博览群书,多看些故史传闻,对我们在外行走倒是颇有好处,比那些老祖宗学堂里的东西强多了。”
苏迈从小跟着天随子学文识字,所学甚杂,除了经史典籍外,卜算阵法等皆有涉猎,只是他向来不求甚解,博而不精,倒是对各地风物俚俗兴趣甚浓。
每到一处,天随子也多有指点,有时苏迈甚至怀疑,这老头子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似乎什么都懂。
但联想到二人的境遇,苏迈也只当他是吹牛胡扯,很多事并不放在心上,而对一些旁门左道之法倒是颇有兴趣,有时甚至还能探讨一二,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一问一答。
如今见吴攸也喜欢钻研一些故史传闻,山川形胜,倒有几分见猎心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