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自己翘了程夏衔的课,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去看看程夏衔在不在。
只是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程夏衔大概料到自己翘课不去了吧,哪里还会在教室里老老实实地等他。
他这样想着,却还是去了。
没想到,教室里还亮着灯。
他试探性地推开门进去。
里面的女生,抬起眼来看他。
心里好像就被什么软软一撞。
她好像也不在乎许嘉木下午为什么没来,晚上为什么迟到,只是一边擦眼镜一边说:“按照昨天我们的学习安排,我们今天下午应该做练习。”
她拿下眼镜来的时候,露出一双杏子般圆而大的眼睛,还有小巧而精致的鼻梁。
许嘉木看着她将一本练习册递过来,顺手把笔也放在了他这一侧,“开始吧,计时半个小时。”
许嘉木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他一只脚上还打着石膏,完好的那条腿架在边上的椅子上,笔在指尖流畅地转来转去,看着对面的程夏衔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翻看手里的书。
他被无视了。
很彻底地被无视了。
许嘉木一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笔在手里转到第十二遍的时候,他就有点受不了了,出声说:“我不会。”
程夏衔连眉眼都没抬,“嗯?”
许嘉木放重了声音,“我不会。”
程夏衔说:“你不会是正常的。”
许嘉木:“……”
程夏衔终于抬起眼看他,“你要是会的话,我来干什么的。”
许嘉木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
他老老实实地拿起笔,写了几题,然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她,“我……下午不是故意不来的,我……”
程夏衔抬起头,似乎是有些讶异于他的解释,随即淡淡地说:“我知道,崔小满说你妈妈来了。”她吸了吸鼻子,“给你带了鱼汤么?味道很香。”
他低下头,看见泼在自己衣袖上的鱼汤残渍。
心里有些微微的赧然。
程夏衔笑了一下,翻过一页手中的书,似是不经意的搭话,“有妈妈做的鱼汤喝真好。”
许嘉木抬起眼来看她。
她自顾自地接了一句,声音低低,“我妈妈过世很多年了,我还没记住她做的菜的味道,她就过世了。”
她好像看破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所以,要珍惜眼前人。”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词汇的鄙薄和贫乏,嗯了很久居然也没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最后只是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那以后……我让我妈做两份鱼汤,我大方一点,分你一份。”
现在想起来,那句话真的是幼稚又可笑。
程夏衔抬起头来,看着他,唇角漾出一个微微的笑来,没有多么上翘的弧度,但是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温暖的光彩。
她说:“那谢谢你了。”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似乎好了些许。
只是没好几天,许嘉木发现,程夏衔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讲课的时候,常常会出神。有时候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会看见她望着窗外。冬天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她的侧颜上,把她的侧脸映得一片光明,也让上面的一点怅惘,无处遁形。
冬日里昼短夜长,等到饥肠辘辘的队员们冲进食堂的时候天色已暗,食堂里的光明和食物就越发吸引人。
崔小满打了饭菜,看见傅一周和张亦弘坐在一起,连忙就高高兴兴地隔着人喊了句,“傅哥,红红,给我留个位置!”
张亦弘哪里会不给她留位置,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座位示意等着她过来。
崔小满端着餐盘高高兴兴地过来,转眼看到一位推着轮椅的兄弟也冲着他们那桌过去了,立马就摸了摸鼻子低头转身就走。
本来坐在位置上的张亦弘马上福至心灵地低头,和傅一周对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刻端起餐盘起身。
“去去去哪儿啊,给我坐下!”许嘉木的轮椅抢先一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有……没有去哪儿啊。”张亦弘咳了咳,十六岁的少年一撒谎就脸红,连忙用胳膊肘去捅傅一周,“傅哥你来编,我编不下去。”
傅一周没憋住笑了出来,“行了,别为难我们了,你的臭脸和那鞭炮小脾气不太下饭,也不太助消化,等我们吃完再来和你唠嗑。”
许嘉木当即黑脸,但是想了想,还是妥协道,“你们吃饭之前把崔小满给我逮过来,那小家伙看见我就跑了。”
傅一周干脆利落地拍了拍张亦弘的肩,“去吧,爱护残疾人,人人有责。”
张亦弘指了指自己,“又是我啊?”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傅一周已经坐下开始吃饭了。
许嘉木嫌弃地看着傅一周,“就知道口头占我便宜,哪天等你变残疾人了,看我不拿你的假肢去打乒乓球。”
傅一周顺口接道:“那我等下就去拿你的拐杖去打高尔夫。”
“你!”
“麻烦您把大嘴收一收,唾沫都溅到我餐盘里了,双拐许嘉木同志。”
许嘉木咬牙切齿,惨败而回。
张亦弘望向傅一周的眼里充满了崇敬。
能够打败碰瓷小鞭炮的人,只有腹黑小毒舌啊!
当然,他们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傅一周和许嘉木的玩笑,原来会有一日变成真的。
一语成谶,只可惜谁也不会想到。
崔小满被拎到许嘉木身边的时候,脸上非常不乐意,“什么事情啊,许哥。”
她和张亦弘同年,过完年也不过十六岁,和许嘉木差了四岁,比傅一周也少了两岁,平日里大家虽然也不是同一个教练指导的,但是她偏偏就和这两个大哥哥玩得特别好,当然,这个特别好,指的是许嘉木变成碰瓷小鞭炮之前。
她难得特别矜持地坐下来,“您找我什么事情?”
她居然都用了敬语。
许嘉木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一头短得堪比男生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这么怕我干嘛,比看见你们教练还怕。”
毕竟是碰瓷小鞭炮,谁碰谁拉倒。
她暗自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