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慢浆游船,九龙捧珠、八面来风。
原来静谧古老的粉墙黛瓦被渐次亮起来的红色灯笼点亮,近岸处的水上浮着一盏盏荷花灯,似水莲花渐次开放,莹莹闪光,街上是一条条串起的花灯,交错绵延如龙,水天交映,恍如繁华璀璨不夜天。
他抬眉,不远处桥头花灯盏盏,一路都是光明灿烂。
他脚步很快,夏栀子跟不上,快步跟着上来拉着他的衣袖,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依旧是圆润莹白,指尖红艳艳的,明媚地几乎要烧进眼睛里来。
“走慢一点啊。”她有一截手掌贴着他露出的手腕,他的手上还热血沸腾,但是她的手温凉而柔软。
他不自觉地握了上去。
侧开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突然笑起来。夏栀子伸长了脖子,只看见他露出一口灿白的牙齿,花灯的光明在他脸上投下绰约的影子,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低头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点青柠的香气,“我们走吧。”
他是喝过了青柠汁么?
夏栀子想。
他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滚烫,本来微凉的掌心在他的手掌里也迅速热了起来。他带着她穿过重重的人群,那些看花灯的人流,走过街边一间又一间的铺子。
他从来没有牵着女孩子的手这样走过,手里软软的一团,就像清明的时候刚蒸出的青团,糯韧绵软,里面还有豆沙甜糯的馅,光是想着就觉得甜丝丝的。
夏栀子步子跟不上,干脆扯着他的衣袖,把自己当成一个秤砣往后拉,“慢一点啦,走了一天腿很疼啦。”
她的重量在他眼里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他偏头看过去,夏栀子双手拉着他,好像他再往前走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样。他想起来她在台上那一摔,问她,“你在台上摔那一跤,脚疼不疼?”
“疼啊!”夏栀子睁着大眼睛,“那是真的摔了,多亏我机智,接着演下去了,其实老疼老疼了。”
疼得连荒腔走板的东北腔都出来了。
“那我背你,上来吧。”
“不要。”夏栀子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身上还是很疼?其实我没有这么疼,我自己走也可以的。”
恍惚间,他弯下腰来,温热的吐息离她的眼睫很近很近,但是又克制地远离了。
傅一周看着夏栀子亮晶晶的眼睛,有这么一刻,很想抱抱她,也很想亲亲她。
但是还不可以。
再等等。
再等等。
他握了握拳,“我们去看花火。”
走了两步她的目光就被街边卖糖葫芦的吸引住了,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眼神悄悄地往上瞟,明明一双沾了醉意的桃花眼那么明艳妖娇,却睁得大大的,看着可怜又可爱。
真可爱。
拿着糖葫芦的夏栀子心满意足,两人在一间临水的茶铺坐下,手边就是涌动着花灯的河水,偶尔撑桨而过的船夫看起来就像是游荡在星河之中的仙人。
她咬着糖葫芦,突然听见傅一周对她说,“看。”
话音方落,天上突然就是漫天的花火,飞金溅玉,像是冬风吹落星子如雨,夏栀子连手里的糖葫芦都忘了吃,指着天上的花火说,“真好看啊!是我叫来的烟花吗?”
傅一周点头,含着笑意,“对,是你叫来的。”
他很少这样笑,和二十岁时候的意气风发不同,这样的笑轻轻浅浅的,眼睛里都是流淌的星河。
街巷里居然还有卖花的小女孩,挎着一个篮子,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姐姐想要花吗?花这么漂亮,又这么香,配在身上最美啦。”
夏栀子探头去看,篮子里都是洁白芳香的花朵,长的是白兰花,短的是茉莉,串成一串一串的,可以串成手串,也可以用别针别在胸口。夏栀子记得小时候总有老奶奶串这样的花串,清晨的时候一串串的花像是白玉,清香满溢,太后娘娘会给她买一串,用别针别在胸口,高高兴兴地去上幼儿园。
想起这些事情来,夏栀子一颗心就很柔软,问小女孩,“今天是七夕,不是情人节,是乞巧节,你卖什么花呀。”
“我卖的又不是玫瑰花,再说啦,不是情人节就不能卖花了嘛。”小女孩伶俐得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姐姐你到底买不买呀~”
夏栀子趴在椅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总是问我呀。”
小女孩指了指边上的傅一周,“因为这个大哥哥看起来很想要啊!”
夏栀子转过去,果然傅一周在看篮子里的花,她感叹,“哇,不是吧,没想到你是个娘炮。”
他不理夏栀子,捏起一枝花问小女孩,“这是栀子花吗?”篮子里挤挤挨挨的都是盛放的栀子花,香气浓郁得很,连夏栀子闻了都忍不住打喷嚏。
“是栀子啊,哥哥你这么好看,我给你算便宜一点。”
“行。”傅一周捅了捅夏栀子,“买给我。”
夏栀子回头看着他,“你想要吗?”
“想要啊,想要栀子。”他一本正经地将她望着。
他说的一本正经,但是她却觉得有些怪,栀子花……为什么是栀子花,夏栀子酒意上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她看来,栀子花香气太浓,不如白兰花清雅,也不如茉莉清婉。
但是他喜欢。
夏栀子很阔气地把所有的栀子花都买下来了,挤挤挨挨的一捧,雪白芳香,开得肆意热闹。这样一大捧捧在怀里,饶是傅一周也有些吃不消,熏得鼻腔发痒,揉了又揉,“这香气也太浓了些。”
他想到小时候读过的散文,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他透过那一大捧的香气浓郁的栀子花,看见夏栀子托着下巴,笑得明艳而纯稚,不由得心中一动。他挑了一串白兰花饰,别在她的头发上,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耳畔,“投桃报李。”
夏栀子摸了摸,没有镜子也照不出个好歹,抬眼问他,“好看吗?”
他点头,“好看。”
夏栀子一瞬间,觉得脸发烫。
烫烫的,从颊畔一直烧到了耳朵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