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汀伸手就要来摸他的额头，“这么冷的日子你头上为什么冒汗？不会是感冒了吧，还是发烧了？那真是可麻烦了。”平时队医最怕他们感冒，因为抗感冒药中往往含有镇静剂等专业运动违禁成分，若是比赛期间感冒了，什么药都不让吃，只能靠喝水排毒。更何况昨天傅哥刚拿到100蝶的冠军，雷教练正盼着他一鼓作气，拿下明天的200蝶呢，如果这个时候感冒发烧那可就麻烦了。
林汀的手拍在傅一周额头上摸了很久，才被反应过来的傅一周拍下，“我没事，我好得很。”
“那你是怎么了？”林汀非常好奇，“你很不对头啊，傅哥。”
傅一周看着林汀那张娃娃脸，“你才几岁，知道什么。”
“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小瞧我啊。”林汀不服气。
傅一周面上看着淡定，心里早就是一团乱麻，强作镇定地拍了拍他的肩，“早点睡觉，才能长高。”
转身就撇下他，暗搓搓地点进那个名叫做“美人鱼四人组”的微信群。
Fu：“有醒着的吗？”
下一秒崔小满就跳出来，“明天要比赛的人还不去睡？”
Fu：“明天早上五点要起床去训练的人还不睡？”
布里斯班和这里的时差有两个小时，现在应当是十一点多了，崔小满是夜猫子，另外两个人估计早就去会周公了。
我是你崔叔：“那我走了【白眼】”
傅一周连忙打字：“别别别，私聊。”
崔小满觉得十分神奇，打字过去，“你怎么了。”
傅一周有点别扭地打字，打完又删，删了又打，当然隔着千万里，神经略粗的崔小满自然是没有感应到这种乱七八糟的情愫。
“你，有没有听过谁的哪一句话，然后觉得浑身都酥了？”
我是你崔叔：“何教练说罚我游1500的时候。”
Fu：“……”
Fu：“是浑身发酥，不是发僵。”
我是你崔叔：“这题超纲，下一题。”
Fu：“就这一题。”
我是你崔叔：“那就是我男神对我说，路上小心哦的时候，就像被过了电一样，整个人都酥了，酥得像块油炸冰淇淋，哇塞，戳一戳就化了。”
Fu：“就是这种感觉。”
Fu：“等等，你还有男神？”
我是你崔叔：“当红小生肖竟誊！！！”
我是你崔叔：“你认识他吗？他超级帅！唱歌也超级好听！！！”
我是你崔叔：“他演的电视剧你看过吗？”
为什么变成了她疯狂安利自己的男神？
Fu：“不认识。”
Fu：“没看过。”
Fu：“去睡吧。”
崔小满正打算喋喋不休地安利自己的男神，没想到被傅一周冷冷的一句话堵了回去，顿时气结，但是想到傅一周明早还有比赛，只能悻悻作罢，睡觉之前又刷了一遍微博，自己关注的写手花花栀子又更新了一条微博。
照例是长颈鹿和小兔子的段子，甜得流油。
她在下面评论：“啊呀要甜掉牙了呀。”
然后美滋滋地去睡了，毕竟明天一早就要起来迎接澳洲滚烫的阳光。
傅一周以为自己会失眠到天亮，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怀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又酥又麻，又涩又甜，就这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二十岁的傅一周。
梦里面一片嘈杂，一会儿是碧蓝色水波晃漾的泳池，一会儿是围在他身边不说一句话的人群，面目模糊，只有一个人严厉的声音在整个游泳馆里回荡，他还没听清楚那个人声色俱厉地说了些什么，就一个人顶着五月凉飕飕的阴雨从训练中心跑了出来。
他跑出了那个游泳馆才想起来，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骂他的人又是谁。
这里是他是傅一周，刚刚车祸里死里逃生的傅一周，打着高分子支架就下水训练然后被雷厉鸣抓起来一顿狠骂的傅一周，对，骂他的人就是雷厉鸣，雷大娘，刚刚雷厉鸣在骂他，问他是不是不要腿了，是不是想下半辈子就坐在轮椅上。
他想，自己的腿好的很，走走跑跑都没问题，为什么还是不给他下水，就是因为有了那个新崛起的八一队的蝶泳小将吗？那个在奥运上得了铜牌，人人都说可以取代他在世锦赛上大有作为的冲金选手？
他不服气。
天上落下雨来，面前的积水潭散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弄碎了少年赌气的脸。
他把冲锋衣的帽子戴上，盘算着自己可以现在就回西宁机场买机票然后回杭州去，干嘛要死皮赖脸地跟来这里还要看人的脸色。
等到了机场，他收到了好几个电话，有队员的也有教练的，都是问他在哪里，叫他快些回来。
他踌躇不定，天色渐晚，阴云沉沉地从天这头压到天那头，五月的西宁晚上只有五六度，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一边回微信一边过马路，没注意路况，被迎面而来的车灯闪了一眼。
刺目的光穿透阴沉的雨幕，他几乎僵住。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夜，这样冷飕飕的风，迎面而来的刺眼灯光，随后就是突如其来的撞击，碎裂的前挡风玻璃，突然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天旋地转里五脏六腑挤压着的恶心，轰隆隆的耳鸣，那些从头上留下来的腥热的血，四肢百骸钻心刻骨的疼痛……还有副驾驶座上，就这样消失了生命的队医。
他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噩梦一样的回忆。
??
?他下意识地闭了眼，睁开眼时才看到那辆车离自己不过两米距离。
???
是辆黑色的七座商务车。
车上的师傅很生气，降下车窗用西北的方言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什么“囊损”、“皱市”、“尾巴狗，尾的老爹走”，一句都听不懂。但是这一顿乱七八糟的骂把他从冷冰冰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喘了口气，睁眼又是俗世的人间。
等师傅骂完了，他才用已经带了些鼻音的声音说，“能载我一程么？”
??
?这是辆包车自驾的车，司机做不了主，转头去问后面坐着的乘客，他按司机师傅问的问题一一答了，住在哪里，哪里来的，准备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