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是一望无际的渺茫与空旷,耳畔响起淙淙流水声,蝉鸣阵阵,更像是无声的勾引:“过来……过来……”
望着缓缓吐着热气的林子,红萝像是跌入了无边的梦际,置身于漫漫轻雾中,不知今夕何夕。
浩渺烟波林中,一向是燥热难耐,现下却一阵清凉。林中景致也稍有变化,就像突然换了一层遮幕。
按理说,林中层层隐晦,自然是不闻流水声,这真是个梦。
她是来做什么了?红萝望了眼手上的篮子,是了,她来采蘑菇。
据说,风华绝代的顾墨王爷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她打小的时候,不懂得这是何意,只觉得这一定很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正为这个而来。因为下了雨的丛林中会长蘑菇,也因为,墨王爷喜欢吃蘑菇,她想尽一切办法要讨他欢心。
这林子里,莫不是笼罩着层层瘴气罢?虽然一阵清冷,但呼吸有些不畅。既然来采蘑菇,如何会堕入这个梦中?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真的一点都不疼。
眼前没有蘑菇,只有巨大的渺茫吞噬着她,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弥足深陷,她一脚深一脚浅,小心着试探。
每走一步,脚下便开出一朵艳丽的花,粉嫩的花骨朵,还浸着露滴。每迈一步,前路就清晰一分,终于,她走到了林子那一头。回身再望,已看不清来时的路,巨大的花盏一层漫过一层,仙姿摇曳,一直缱绻延绵到彼岸。
前方没有繁复的花朵,只有在一片黑暗中,开出的一朵雪白的花。这朵花,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是蘑菇么?爹爹说,林子里有许多不能食用的毒蘑菇,食后断人肠。眼前这朵蘑菇,看着晶莹剔透,是不是毒蘑菇呢?
黑暗中这朵寂寞的花,看上去纯净又魅惑,红萝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摸上去很冷很光滑,触觉很不一般。如果没看错的话,它好像吸吮了空气中的雾气,缩了缩。红萝打了个寒颤,爹爹的话又飘进耳中:“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不能碰,碰了会中毒。”
可是眼前的这个东西,寂静诱惑,这么纯洁的东西,应该不会有毒吧。红萝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还轻轻摇了摇。
一阵凛冽的风刮过,翻动她的衣摆,她的篮子倒在脚边。
眼看着那朵纯白的花不断萎缩,萎缩,凝聚成一个白色光点,然后消失不见。
“咕咚……咕咚……”红萝放大的心跳,也随着它的消失,一点点归于平静。这朵蘑菇有些诡异,总归是个梦。梦中总有稀奇古怪的场景,就像她一会儿在王爷家的院子里荡秋千,一会儿又在街头吃烧饼。
梦是自己内心的期待,她大概还有个什么期待没有实现。
正待转身,却见先前白色光点消失的地方,又现出另一团光影,像是谁轻轻呵出的一口气,幻化出一个人形。不远不近,不清不楚,不男不女。
“是谁,惊扰本君梦境?”慵懒空灵的声音响起,就像此时的天幕蓦然洒下的银辉。明明隔着很近,却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是谁突然苏醒的声音。
黑暗中没有他的影,但是能辨出是个男人,红萝轻拍身上的花屑,轻灵的光点自她身侧绕开。先前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倒是不怕了。越怕,心里越有鬼,她又没做过亏心事,不怕鬼。
红萝亲了亲嗓子,学着他的口吻道:“叫什么叫,本姑娘不过来采个蘑菇。”
“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那团幻影渐渐清晰,现出个翩翩少年的身形,他眸光清冷,像是望着她,又像望着她身后广袤的天幕。眼波轻柔,似十里寒潭的月光。明明是个年轻的小模样,却是沉稳低调的身姿,望着她的表情漫不经心。
这样的人的确美好得如同一个幻影。红萝是个倔强的丫头,不甘被他骂‘不知死活’,亦受不得他清冷孤傲蔑视流俗的清高,于是又学着他的语气,对他道:“吼什么吼,虽然本姑娘年纪尚小,但命中注定将很有姿色。”
白影挪出那一片黑色,缓缓移至一棵古树旁,一片花叶飘落他指尖。他闭着眼,银丝垂泻,靠着一枯树桠子,闲闲地道:“我的蘑菇不许你采。”声音自始至终的冷清。
讨厌!红萝气不过,一个跨步过去,却绊着什么砸进他怀中,虚弱地道:“为,为什么?”明明自己很有气势的,这一摔倒,倒让他占了先机。
白影面无表情,扶着她站好,想了想说道:“因为这是我的蘑菇,你采了,我会活不下去。”
红萝嘟了嘟嘴:“不采便不采,有什么了不起,不许南山采,就去北山采。”说完挎着篮子就要离去。只是,先前那浩瀚的花海都哪儿去了?她夹在两片黑暗中,与他呼吸相闻。
“回来。”命令的语气,却又说的那么随意:“北山的也不许你采。”
红萝原本不想跟他计较,可他竟然这样霸道,她为难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南山不准,北山不让,你这不是坑我么?”
那白影缓缓靠近,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很温柔:“那,那让你采我的好了。”
红萝:“……”梦中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么奇怪?如果墨王爷也这么容易搞定就好了。
“小丫头,你在想谁?”白影幻化的白衣少年问。
红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衣少年:“你不说我也知道。”
红萝:“那你还问!”
白衣少年:“我就想试试,看你的诚意有几分。”
红萝:“那你试出来了么?”
白衣少年:“嗯,试出来了,一点都没有。”
红萝想了想要说些什么,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噢,我好像有些饿了。”白衣少年翻了翻眼皮,很自然的靠向她。
红萝推了推,没有推动,就顺口问:“我觉得你肯定不是人,你又说这是你的蘑菇,你一定是个蘑菇精吧。”
“聪明。”那白衣少年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亲昵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