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桥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后车门下车,上车的乘客请往车厢后面走。上车请当心,下车请走好。如果车上有老、弱、病、残、孕,请您让个坐,谢谢合作。”
心神不宁的梦舒被易盏抢先一步,走向前车门,帮一个手中抱着小孩的短头发姑娘把推车拿上来。
一回头,一个大婶占领了自己刚才的座位。
梦舒赶紧再次起身,“阿姨,我们换一下座位吧。让这位小姐坐您这可以吗?”
大婶很不乐意地挪了挪身子。
虽然夏梦舒在心里非常不爽,但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谢谢。”
短发姑娘一只手托着小孩的背,一只手捧着孩子的两只鞋,红着脸向梦舒和易盏道谢,“太谢谢你们了。”
“小事,不用客气。”姑娘捧着小孩鞋子的动作感动到了梦舒,给予有教养的人举手之劳,心头还真的是暖暖的。
易盏微微笑道:“害,小事情。”
大婶冷冷地哼了一声,把头偏了过去。
夏梦舒当作没听见,说过一次谢谢,已经足够了。
拉着拉环的易盏闻到梦舒头发丝里淡淡的香味,心头不免荡漾。
高一的时候两人站在一起,她几乎与他齐平。而现在,她的头顶才还没有触碰到他的耳垂。
咦,头发怎么长这么长了,虽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还是挺好看的。
那个小萝卜头,怎么一直盯着梦丫头看?易盏感到了一丝危机。
短发姑娘怀中的小孩,肉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牙齿还没有长齐却一直朝她笑着。
梦舒的心都快融化了。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就已经做妈妈了,而她已经二十五了,也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啊。
人有五感,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开启第六感。
没错,梦舒很清楚地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不顾别人而专注的视线。
他真的一点都没变,善良,幼稚,偏执。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遇见熟悉的人,说不开心的,那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还是难过,难过这命运拙劣的玩弄。
“想啥呢?稍微让一下啦。”
易盏点了一下梦舒的头,再把她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姑娘站了起来,正巧,梦舒也是在这一站下车。
易盏把推车张开,短发姑娘把小孩放进推车里再次向两人致谢。“今天我老公出差去了,真的太谢谢你们了,祝你们幸福。”
小孩笑得更开心了,虽然肉嘟嘟的手掌没有贴在一起,但那动作必然是表示着一个童真的祝福。
夏梦舒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易盏却听得非常舒服,意气风发地说:“不客气,你的小孩真可爱。”
“小宝,跟哥哥姐姐再见。”
小萝卜头笑着举起手,在空中用力挥动了几下。
“嗯,再见。”
路灯亮了,拉长了两个参差的影子。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梦舒的心弦突然被触动了,有多久没有听到,我送你回去吧。
盯着小凉跟的梦舒抬起头,“往前走十五分钟就到了。”
“一起走吧。”
以前,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易盏会吐槽各科老师,会讲各种笑话,遇到晚自习小测验的时候,他还会非常得意地给出压轴题的答案。
而现在,就连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吗?
走了五分钟之后,易盏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夏老师,你现在教什么科目?”
终于等到他先开了口,梦舒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数学。”
“我没听错吧?”
梦舒心里有点不爽,用你少瞧不起人的语气,“我就不能教数学吗,至少,我也是你带出来的学生。”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摆了摆手,再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我以前没有教好。”
瞥见身旁大男孩的憨笑,梦舒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你教得挺好的,以前的那次四月份模拟考试我也考过了一百三。”
易盏嘿嘿一笑,“你记得蛮清楚的嘛,为什么选择教数学呢?”
为什么呢?
很多人都问过她,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教数学。她一笑而过,因为我读的是理科啊。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也会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原因有很多,她捋不大清楚。
“当年的班头,尽管我们一天也见不到几次他的笑容,可他一直很认真,务实,负责任。没有为了自己的业绩,放弃我们这些想学理科却有学理困难症的学生。”
话是这么说的,高一下学期结束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文科。
易盏的表情有些黯淡,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声音里多了几分耐心,“他的确是一个好老师。”
梦舒侧首一笑,“当然了,有个给我讲题的同桌告诉我,学数学最大的天分是认真,我想我还是挺有天分的。”
看见面前的女子向日葵般的笑容,易盏有些微微愣怔,多久没有看见这么美好的笑容了。
“绿灯了,可以走了。”
“哦。”
一对俊男靓女走在一起多多少少吸引了行人的注意,但梦舒这次却不想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屏看时间又关屏。
与易盏一起并肩走着聊聊天,是她这么多年来的奢求。
“自从那年高考之后,我们有八年没见了吧。”
易盏如萨克斯般饱满的声音里有了些许低落。
梦舒咬着双唇,低垂着自己的脑袋,音量很小,“其实……我去找过你。在海城的交大。”
易盏猛然转过头看着她,“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高考失败了,当时我家里也遇到一点状况,所以我去了蕲县读高四。”
易盏点点头,上次宁川发来的录音,他听了不下五遍。
“刚在蕲县复读的那几天,觉得自己就是个loser,心里特难受,每天都睡不着觉。挺过了你们大学的开学时间,总算是好了点儿。毕竟,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易盏伸出手,搂紧了她的肩膀。他一直知道,他的梦舒是个倔犟而坚强的丫头,而这背后是她所受的挫折与磨难。
感受到他的手臂传来的力量,她的身躯一震,旋即缓缓说道:“换手机号,换QQ号,跑得无影无踪,甚至一句话也没留下。想起这些事情,的确挺惭愧的。”
易盏心里明白,他心爱的丫头,在那次高考之后,承受了太多。
“暑假补课的时候,你的大名就传到了蕲县。打听到你去了交大,我还是想去见你一面。开学之后我请了两天假,买了火车票,我当时也不知道你的宿舍地址,就在交大里闲逛。”
易盏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看到我了?”
梦舒点点头。
易盏笑得相当自信,那种偶像剧里女主看见男主给女配的眼睛吹沙子的恶俗剧情,是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你看,这就是缘分,是命中注定。”
“当时你在操场,有个篮球比赛,我看了一会儿,就去给你买了一瓶水。等我回来的时候,一个女生给你送上了水。”
易盏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下意识地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笑了,看样子很开心,她也笑了,你们两说了什么我却听不见。我就把那瓶水拧开……”
他赶忙打断梦舒,“当时我根本没喝她的水,又不是你送的水,我干嘛要喝。”
“是吗?”梦舒的声音极细,不知道易盏有没有听见。
“我你还信不过?”他急了,看来他还是听见了。
也对,他是易盏,是光明磊落的一盏明灯,说没有就没有。
小区已经快到了,易盏加快脚步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搭在她的的肩膀上,“夏丫头?”
“啊?”
不管是夏丫头,还是梦丫头和舒丫头,她都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夏梦舒抬起头,看见的是易盏坚定的眼神和羞涩的表情。
“你以前,你以前……喜欢我吗?”
没想到平常调皮幽默的易盏有一天也会从耳根红到额头,梦舒噗呲一声笑了。
这个问题,原本应该是十八岁的易盏要问十七岁的夏梦舒的,可不管是十七岁的夏梦舒还是二十五岁的夏梦舒,答案都是一样的。
夏梦舒轻轻地点了点头。
易盏在心里泪流满面,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儿,“那现在呢?”
这就是拥抱吗?
梦舒有点愣神,腰肢被易盏紧紧搂住,热量从他的手臂传过来,渐渐渗透她皮肤。那股力道,是真的想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易盏有力的心跳,似乎要冲破血肉一般,还有他胸膛里传来的温暖,她渴望已久的温暖。
待瞬息之后,梦舒发现,易盏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她终于明白,原来,他也是第一次拥女生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