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少爷出门去请庄主,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庄主所居住的地方距离这千机殿并不远,不管这雨再怎么大,此时也应该是早就回来了。
果然是出事了。
虽然知道已经步入了圈套之中,但白忘言明白,现在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收起,他的目光向墨彬身上望去,而对方也在瞬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是仍旧一副略显轻松的笑意,仿佛是叫他不要过于担心。白忘言见墨彬的态度像是并不着急,一时间心里疑惑万分,他犹犹豫豫的攥着扇子,不知是继续在这里坐着,还是出门查看比较好。忽然,他瞥到了陶陌专注盯着自己的视线,心中更加慌乱。常年在江湖之中跌打滚爬,白忘言早练就出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心中虽是十分焦急,可面对陶陌,他却只是浅笑着问了一句:“陶少侠?”
“出什么事了?”陶陌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此刻,他虽不如白忘言心中计算的仔细,但也并不是个傻子,就算观察白忘言和金水生脸上的表情,再加上这一个时辰没回来的时间,多少也猜到点了什么东西。
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八成是出事了。
白忘言将扇子在手中颠了颠,沉默一阵,开了口:“兴许一会就回来了吧。”
“可是这都过了这么久……”陶陌欲言又止,他实在不好往下说。白忘言看了他一眼,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别说下去”的手势,陶陌见状,忙住了口,而周围有些人确实越发急躁起来,甚至连那些年长的都有些坐不住。
“各位稍安勿躁。”墨三少忙展开双手往下摆了摆,他心里也是奇怪,就算这大雨瓢泼,可墨栎那家伙回来也是太慢了吧!该不会和那铁索桥一般被冲下了山崖?就算父亲现在腿脚不便,那机关载具好歹也是墨栎亲自做的,又被墨彬自己加以改进,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他心如擂鼓,表面上却仍旧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尽全力安抚着宾客。
平心而论,这次寿宴真是糟糕透顶。
大雨摧山,铁索桥横断,本就人丁稀薄的森罗山庄的劣势显露无疑,大少爷去请庄主一个时辰还没回来,镇得住场面的肯定不能是那些木头铁皮做成的傀儡机关,只得是这平时基本不管什么事的三少爷,大小姐还抱病不在庄内,留下一屋子人与傀儡面面相觑。
“本以为森罗山庄好歹是傀儡术执牛耳者,没想到这寿宴办的真是糟糕。”终于有沉不住气的人发起了牢骚。
“这位寿星架子还真大啊。”
“这都一个时辰了。”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那铁索桥竟然还断了,这大雨真能将那桥冲垮吗?”
“这回去都难啊。”
席间议论纷纷,墨彬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太好的人,听到这般抱怨,脸上也略有些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了口:“请各位稍安勿躁,兄长与父亲马上就……”
忽然,大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彬却是眼中一暗,他双手往后一背,站在台子上,等那几人匆匆走进来。
之前还穿着华贵的墨大少爷,此时却像是活生生的进湖里泡了一遭,他紧闭着薄唇,锁着眉头,快步走进了大殿之内,身后跟着的两个傀儡仆也是狼狈的不成样子。墨彬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下巴微扬,似乎没有过去的意思。墨栎没办法,只好拖着一身湿漉漉的锦衣华服,快步走到了台子下,顿了顿,对墨彬低声说道:“哪里都找不到父亲。”
“哪里都找不到?”墨彬一挑眉,“这就是你用了一个时辰得出的结果?”
知道自己这个三弟必定会找麻烦,墨栎却是无心和他计较这等小事,快速的说道:“每间屋子我都找遍了,都找不到,除了……”
“除了?”
“除了偃师阁。”墨栎叹了口气,“但是父亲为了这次寿宴筹备许久,断然不会在快开始的时候还窝在偃师阁里忘却时间。”
墨彬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但墨栎显然是急的不行,又说道:“联系父亲的机关鸟都没有消息,我调动了傀儡去找,也是哪里都找不到,只有这偃师阁中没有去过了,但这钥匙目前只有父亲手中有……”
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的光芒,墨彬伸手攥住贴放在胸口衣物中的乾坤透玉结:“当真是哪里都找遍了?”
墨栎没有察觉到自己三弟言语之间的他意,诚实答道:“找遍了。”
“那就去偃师阁找找看吧。”墨彬一扬眉,终于是下了决定。
听自己三弟如此回答,墨栎还以为他是没听见自己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偃师阁的钥匙只在父亲手里。”
墨彬挑着眉毛,忽然得意的笑起来,自己这愚蠢的兄长还一个劲儿的说什么偃师阁的钥匙只有父亲有,他笑了一阵,在墨大少爷惊诧的目光下,缓缓地开了口:“父亲不可能去偃师阁的,因为钥匙啊,在我手里。”
墨栎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他厉声问道:“钥匙在你手里?这是怎么回事!”
将偃师阁的钥匙交给庄主保管,是森罗山庄的传统,可如今这越过了身为大少爷的自己,将代表着庄主位置的钥匙给了墨彬?墨栎真是打死也不信父亲会这么做!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多年在公输家研究机关术,才……
见他不信,墨彬得意洋洋的将那方乾坤透玉结从自己怀里摸出来,在墨栎眼前晃上了一晃,笑道:“我的大哥,这下你信了吧?钥匙在我手里,父亲怎么可能在偃师阁中?一定是大哥你没有仔细寻找吧。”
乾坤透玉结一亮出来,在座宾客皆是惊叹出声。众人皆是没有想到,这森罗庄主所持的乾坤透玉结,竟是被传给了这三少爷墨彬!其中意义不言而喻,墨彬已经就是这森罗山庄的庄主。
那乾坤透玉结为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牌,墨栎自小就见过,断然不会看错。此时,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脚下猛地一趔趄,险些摔倒,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勉强让神智清明一些。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将这钥匙交给墨彬,不管是从年龄还是能力上,他自觉都比墨彬优秀许多,唯独无法与他相及的,只剩下傀儡术。他对傀儡术不如机关术感兴趣,早年曾经入公输家修习多年机关术,但他毕竟是这森罗山庄的大少爷啊,父亲怎么能就这么越过他这个长子,将钥匙与庄主之位一起交给三弟?墨栎暗暗攥住拳头,他心中此时翻天覆地,若不是因为涵养较高,他几乎想冲到墨彬面前,给这个喜不自胜的三弟狠狠地一拳头。但他终究是松开了拳头。
乾坤透玉结一亮,如自己想象那般,这墨栎果然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这让墨彬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极大的胜利喜悦,仿佛长久以来的战争终于赢得了胜利。他用手轻轻掂着这钥匙,怜悯似得笑道:“既然大哥不信子文,那就让子文亲自打开这偃师阁来找找看吧。”
被这残酷的现实压的难以喘过气来,墨大少爷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得妥协:“好吧。”
从头到尾看到了墨彬这盛气凌人的样子,陶陌对他的印象顿时大打折扣。那墨大少爷墨栎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个狡诈狂妄处处与他作对的人,反而涵养极佳,对狂妄的墨彬处处相让,陶陌一时间有点不懂,到底是墨彬说了谎,还是墨栎在装样子。
可这人世间的孰是孰非,哪里是一句话说得清楚的。
待这兄弟二人一来一去的较完劲,金水生这才捻须站起,走到两人身边,慎重问道:“二位,墨庄主是失踪了?”
作为第一大商会的主人,金水生不管是在生意往来还是交情上,在森罗山庄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此时,他开了口,刚才又骚乱起来的宴内瞬间又平静下来,似乎是在等两位少爷正式的回话。
这个问题还真是尖锐,墨栎皱眉,略有些艰难的回答道:“暂时……找不到父亲。”
“那不就是失踪了吗!”有人突然反驳道。
金水生向那人说话的方向投去目光,对方顿时讪讪的闭了嘴,没了声音。他复又转过头来,对两位少爷说道:“寻找庄主之事较为重要,金某建议,最好将未搜索的地方再检查一番,两位少爷若是放心的话,可先由金某代劳主持宴会。”
“这、这如何好意思呢!”墨栎连忙摆了摆手,“您是贵客,我们怎能委屈您……”
“就按金先生说的做吧。”墨彬倒是回答的干脆,他冲金水生拱了拱手鞠躬道,“那就麻烦金先生了,墨某这就与兄长一同前去偃师阁查看。”
偃师阁……
听到他们这么说,坐在座位上的白忘言,手指攥紧折扇,指尖都因为用力而略有些发白。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剧本”的走向,恐怕在继续这么旁观下去,陶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