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寒风卷起满地枯黄的枝叶,一层层漩涡般盘旋。
沐良如常将儿子送去幼儿园,随后开车来到公司。她提着包上来,助理见她出现,快步跑过来,道:“董事长,盛总在里面等您。”
这么早就来了?
沐良红唇轻抿,示意助理去泡茶,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早。”
“早。”盛铭湛笑着站起身,提着保温饭盒过来,“还没吃早餐吧,这是我让人准备的,趁热吃。”
沐良放下包,转而坐在他的身边,“我吃过了。”
男人明显愣了下,嘴角扬起的弧度僵硬。并不是沐良说谎,而是她真的吃过了,早上起来傅晋臣准时出现,带着热腾腾的早餐。
“你吃早餐了吗?”沐良有些尴尬,不自然的问了句。
盛铭湛垂下眸,把打开的保温饭盒扣好,笑道:“我也吃过了,陪我妈一起吃的。”
眼睛盯着脚尖,沐良觉得气氛沉寂。这种莫名的压抑,让她心里发慌,还是第一次,她竟然觉得无话可说。
“良良!”
盛铭湛薄唇轻抿,声音很沉,“果果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利用沐毅,也不该使孩子经历为难!”
顿了下,他轻轻牵过沐良的手,道:“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原谅?沐良再次觉得心口窒闷,她抽回手,看向他的目光平静。这五年中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思绪,有很多种滋味汇聚在心尖无法说清。
“铭湛。”
沐良抬起头,黑亮的双眸定定落在他的脸颊,“我最近很累,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要多久?”盛铭湛追问。
沐良眼神暗了暗,道:“你别逼我。”
她的手指修长好看,盛铭湛锐利的眸子扫到她空空的指尖,他亲手戴进去的那枚戒指已然不见。
他眼神蓦然沉下去。
“好吧。”盛铭湛叹了气,“我不逼你。”
“但是……”
盛铭湛俊脸微抬,语气瞬间紧绷,“你要相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果果,或者你和你的家人。”
这句话,沐良是相信的。她亲眼见证着盛铭湛对果果的疼爱,她也相信他并不是有意要去伤害孩子,只是他选择的方法,她绝对不能接受!
落地窗前,沐良双手环胸,黑眸眺望着远处幽静的海港,心情闷闷的。她将头靠在玻璃窗前,目光逐渐暗淡下来。
盛铭湛,这个曾在她生命里出现五年的男人,如今却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
市中心往北,比邻商业街的那处地段,闹中取静。这条街商业气息不浓,每一间门面都透着艺术气息。
傅欢颜将脚踏车放在外面,锁都没有,只是随意靠在墙角。她背着包将画室的门打开,长桌上还摆放着她昨晚没有画完的那副画。
将背包随意放在边上,傅欢颜没顾上洗手,立刻走到画板前动笔。来时的路上,她迎着秋风晕染的梧桐树,忽然找到灵感,欣喜若狂。
再次进入状态,傅欢颜站在画板前足有两个小时。她没有喝过一口水,也没有坐过一下,为画画她可以废寝忘食,绝对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扰。
这间画室分为上下两层,上层被装修成休息区,有时候傅欢颜住在这里。外墙被粉刷成乳白色,画室的尖屋顶上,有傅欢颜自己手绘的图案。不过她比较喜欢抽象派,所以画出来的东西,没多少人能看懂!
沿着这条小路走过来一道身影,女子留着短发,仰头盯着这间画室,神情逐渐温柔。不久,她举起手里的单反相机,对着画室的外墙拍摄几张照片。她每年来,这面墙都会有新的改变。
“扣扣——”
傅欢颜蹙起眉,却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后,惊喜道:“连阿姨,您怎么来了?”
连漪抿唇笑了笑,问她:“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不打扰。”傅欢颜立刻丢掉手里的笔,笑嘻嘻跑过去将人请进画室。
“坐。”
傅欢颜把沙发里的画卷拿起来,又去倒水,可是壶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连漪放下手中的相机。
“不好意思啊,”傅欢颜秀气的脸颊微红,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连漪伸手将她拉到身边,语气温柔,“别客气,我不喝。”
来者是客,傅欢颜还是觉得不太好,她拿起茶几上的一罐饮料,放到连漪面前,“您喝这个吧,我昨天刚买的。”
“谢谢。”连漪伸手接过去,紧紧握在手里。
傅欢颜眼神动了动,算计着日子就觉得连阿姨差不多会过来。只是最近家里事情多,她也跟着分神,画没有如期完成。
“我还在画,”傅欢颜指了指对面画板,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按期把画完成。”
连漪站起身走到画板前,眼神轻眯。傅欢颜画的是一幅晚秋的景象,虚幻的背景,高大的梧桐树,还有满地金灿灿的落叶,有种淡淡的悲伤。
“怎么样?”傅欢颜有些紧张的问。
“如果是跟去年的比,我更喜欢这幅。”
听到她的肯定,傅欢颜立刻扬起笑脸。她自己也是这种感觉,觉得这幅画已经超越去年的那副。
暗暗松了口气,傅欢颜总算安心下来。这位连阿姨每年都会过来买画,已经买过她十幅画。虽然价钱并不算高,但有人能够懂她的作品,能够欣赏,这对于傅欢颜来说,远比什么都可贵!
钱财对她来说,一直都很淡漠。她从小出生在傅家这样的家族,什么是没有的,她并不稀罕钱,也不稀罕珠宝首饰,她只是热爱画画!
“大概下周吧,”傅欢颜算了算时间,道:“下周这幅画我就能给您。”
“不急。”连漪应了声,“我这次回来,也许会多呆一些时间。”
“是吗?”傅欢颜狐疑的挑起眉,“您有事?”
连漪点点头,“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了。”
傅欢颜撇撇嘴,并没有继续深问。她兴高采烈将另外一幅油画拿给连漪看,两个人看看说说,各抒己见。
山里的气候多变,早晨的温度很低,等到中午又是阳光灿烂。尤储秀从阳光房出来,上次被傅晋臣摔在地上的兰花,好不容易被她救活。
“太太,午饭准备好了。”
佣人过来请示,尤储秀抿唇走到餐厅。餐桌上的菜肴倒是丰盛,可她看到桌前的那些人,瞬间就没了食欲。
“哎哟,这家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姚琴手里握着筷子,竟然不等尤储秀过来,便已经开动。
曹婉馨抱着傅橙,神态依旧淡淡的。她并不接话,掌心轻落在傅橙头顶,柔声道:“橙橙,你想吃什么?”
傅橙伸手指了指,曹婉馨伸筷子给女儿夹到碗里。
尤储秀沉下脸,瞪着姚琴,神色含怒。自从上次的事情闹出来,不但傅晋臣离开家,现在连带傅东亭都对自己颇有微词。
这几十年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地位,全都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牵连!
尤储秀放下筷子,冷着脸吩咐佣人,“把午饭单独准备一份,我要出门。”
“是,太太。”
姚琴看着尤储秀转身的身影,不禁冷哼了声。
换好衣服,尤储秀接过佣人手里的保温饭盒,让司机将车开出来,离开别墅后直奔傅欢颜的画室。
现在儿子不回家,女儿也经常不露面,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压抑。
司机将车停在画室外,尤储秀拎着保温饭盒走下来,豁然看到前方刚刚离开的那抹身影,“站住!”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尤储秀确定不会认错。
连漪转过身。
果然是她?!
尤储秀瞬间眯起眸子,她瞥了眼对面的画室,沉着脸将连漪拉走。
不多时候,画室不远的一间茶楼里。尤储秀脸色阴霾,先发制人,“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欢颜。”连漪回答的肯定。
“欢颜?”尤储秀冷笑了声,“傅欢颜是我的女儿。”
“傅太太。”
连漪抬起头,如水的翦瞳异常平静,“你已经做了欢颜三十几年的妈妈,是时候把她还给我了。”
“还给你?”尤储秀幽暗的双眸噙着寒光,语气尖利,“当初我们就说好的,这个孩子永远都要在傅家长大,永远都是我尤储秀的女儿!”
“当初我是迫不得已,”连漪眉头蹙了蹙,“如今欢颜已经长大了,而且她的婚事因为傅家的关系迟迟未决,难道你忍心看着她把最好的时光都耗费过去?!”
“当然不会!”尤储秀表情很冷,“欢颜跟项北不合适。”
连漪轻笑了声,“可是欢颜喜欢他。”
听到她的话,尤储秀再度蹙眉。这件事吵吵闹闹已经很多年,可是始终都没有理清。傅欢颜就是不肯听她的话,一直就跟项北这么耗着!
“傅太太!”
连漪双手环握住茶杯,声音低下去,“我这次回来,想把欢颜带走。”
“这不可能!”
尤储秀蹭的站起身,保养得意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扭曲,“连漪,我再说一遍,傅欢颜是我的女儿!”
“我才是她的亲生母亲。”连漪同样分毫不让。
尤储秀一口气憋在心口,眼神变的凛冽,“可是你这个亲生母亲,会让她觉得羞辱!如果欢颜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女,你让她怎么办?!”
羞辱?!
这两个字,狠狠刺伤连漪的心。她偏过头,眼神有片刻的动容。因为当年的事情,她忍受母女分离的痛苦,这三十几年的飘零,算是她对自己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画室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傅欢颜坐在画椅里,头也没回的叫道:“妈,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尤储秀笑着走过来。
傅欢颜握着画笔耸耸肩,“只有你来不敲门。”
“这孩子。”尤储秀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弯腰将她散落满地的画纸一张张收起来,折叠整齐摆放在画桌上。
傅欢颜手里的动作慢慢停下,她偏过头,看着挽起袖子帮她收拾的母亲,不禁叹了口气。
将画笔放好,傅欢颜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是不是爸爸又给你脸色看?”
尤储秀叹了口气,蓦然低下头。
最近家里的气氛冷淡,傅欢颜都不怎么回家。她抬手捧住尤储秀的脸颊,笑着哄她,“好了,我不喜欢看你皱眉!我爸就是那个脾气,等我过几天回家哄哄他,保证他不会再气你。”
傅欢颜撅起嘴巴,又道:“还有傅老四也是,他闹脾气总要闹段时间,等我抽空去找他,一定把他给你带回家!”
尤储秀抿起唇,眼眶蓦然发酸。
“妈妈!”
傅欢颜忽然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心口,“最近咱们家好冷,我都不想回家。还是小时候好,你带着我跟傅老四住在聿沣市,我们三个人多开心。”
抬手轻轻捂着嘴,尤储秀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她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眼眶。
掌心轻轻落在傅欢颜的头顶,尤储秀心底的滋味复杂。虽然这个孩子,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心存芥蒂,但这三十几年的母女之情,她早就把傅欢颜当作亲生女儿。如果现在让她割舍,她是万万不能的!
先前想要兴建宋氏琴行博物馆的项目,宋清华终于点头答应。这个提议最先是沐良提出来的,实行也都由她全部负责。
博物馆的设计蓝图,最后敲定落实。不过宋清华只提出一点儿要求,这项工程要在半年之内完工,并且确定最后的完工日期。
最后完工的那天,恰好是宋儒风与美琼结婚五十周年的日子。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世,但在宋清华心里,她的父母并没有离开。
这个要求,沐良并没反对。她同样觉得很有纪念意义。
兴建博物馆,除去主体建筑已经敲定建筑公司外,其他很多边边角角的工程还要一些小的公司承建。
林蔷初步选定几家,今天特别安排沐良再来确定。只是那些来投标的公司中,竟然有傅晋臣现在的公司,这让沐良大大的感觉意外。
林蔷密不透风也罢,可是今早她还跟这个男人同进早餐的,但他竟然滴水不透。
上报的资料看过后,沐良觉得,有两家公司最为出色。其中一家就是傅晋臣的公司。
“傅总。”
沐良将计划案合上,沉声道:“我还要考虑一下,下周给你们答复。”
傅晋臣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神色淡定的坐在对面椅子里,“可以。”
啧啧!
沐良暗恼,听他那语气,怎么不像是被选择,反倒派头十足。
“好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沐良垂眸,起身往外走。
大家陆陆续续出门,助理将资料归拢好,先一步离开会议室。高森提着公文包,很有眼色的离开,不会留下当电灯泡。
傅晋臣薄唇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沐董事长。”
他开口的声音磁性,沐良抬起头,盯着他问:“有事?”
傅晋臣侧身倚在桌前,俊脸的神色温柔,“其实你不需要考虑,差距那么悬殊。”
丢开手里的钢笔,沐良红唇轻抿,沉声道:“我们要考察的事情还有很多,包括你的公司资质是否完整,是否具备承接的能力!计划案出色,并不能决定一切!”
听到她的话,傅晋臣嘴角的笑容别有深意。现在的沐良,果然跟以前不同,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气势。他赞同的点点头,“做事谨慎,这是对的。”
沐良瞥了瞥嘴,心想这要他说啊!
可她还没回过神,面前的男人单手撑在桌面,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已然抵在她的面前,“不过我的底,你都清楚啊!我们之间的深入了解,即完全又彻底!”
“……”沐良怔怔盯着他,看着他那双黑亮的眼眸,心脏的位置一阵跳动。他的话,蓦然让她想到什么,白皙的脸颊蹭的发热,直至滚烫。
“傅晋臣——”
沐良卯足一口气,怒声吼道。这个混蛋!
在她的震怒声里,傅晋臣双手插兜,离开的步伐轻松,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志在必得。
沐良,无论转几个弯,你永远都是我的!
傍晚下班,沐良来到停车场取车。她刚把车控锁打开,一个穿着黑色休闲服,带着墨镜的男人站在她的车前。
“沐董事长。”
那个男人声音很低,沐良顿生戒备,“我不认识你。”
男人笑了笑,往前一步,道:“您不需要认识我,但我知道您。”
来者不善?沐良眼角轻佻,关上车门后,径自往左边的位置站过去,“你是什么人?”
“一个无名小卒。”
男人跟着她也往左边迈了半步,“沐董事长,我手里有样东西,也许你会感兴趣。”
沐良明亮的黑眸闪了闪,看到他随身携带的相机,蹙眉道:“你是记者?”
“好眼光。”男人并没有否认。
东西?
沐良如今处在的位置,总会引来无数人的关注。早前林蔷就跟她说过这些,如果有人故意跑来滋事,或者假装爆料的,都要不予回应。
“什么东西?”沐良沉声问道。
男人勾起唇,指了指手里的信封,道:“五十万,这些东西您肯定有兴趣。”
五十万?
沐良摇了摇头,真是狮子大开口。她自问自己没有任何把柄被人捏住,而且这种人多半都是信口雌黄,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恐怕早就被拿去炒作了!
“我没兴趣。”
沐良冷下脸,精致的下颚朝前点过去,“看到没?那后面就有摄像,你跟我的谈话都被拍下来了,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最好不要再露面。”
那个男人豁然抬起头,果然看到正对着他的位置有摄像头。他嘴角抽了抽,带着墨镜的脸庞霎时低下来。
“呵呵……”
男人压低脑袋,轻笑了声,没有继续纠缠,很快消失。
之前曾遇见过一次这样的事情,沐良算是有经验。她抿唇坐进车里,心底的某处蓦然有种不安感。
半响,沐良平复下心绪,才驾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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