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1 / 1)

她啊,太聪慧,世间万物,何以能瞒过她一双眸。

“嗯。”萧殁点头,吻了吻她的发,贴着她耳际,轻哄,“我来夺好不好?”

她沉默着,借着月的光,看着萧殁笼了月华的脸,那般好看。

他说:“我不愿我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不惜一切。”

声音缓缓散去,清冷的夜,便只有呼吸相缠,蓝瞳里的灯火越发淡了,睫翼缓缓合上,在眼睑打下青灰的暗影。

“逸遥。”

无人应答,他呼吸浅浅,长长的睫安静地伏着。

容浅念浅笑,撑着下巴静静看着,指尖拂过男子眉眼,她轻声:“可是,我也舍不得你不惜一切。”

“小姐,人找到了。”

殿外是十二的声音,微微有些急促。

容浅念俯身,吻着萧殁凉凉的唇。

“逸遥,等我。”

留下四个字,她起身,他怀中,空有一捧月色,烛火里,俊逸的容颜萧瑟了些许,眉间,轻蹙。

脚步远了,殿中,纱幔重重,人影成单。

长睫轻颤,缓缓掀开,素手,撩开流苏:“我的十一啊,你那般聪明,怎生忘了呢。”

嘴角浅浅的笑,无奈,宠溺融在里面,灼灼得化不开。

那个傻姑娘啊,那冉冉的香炉,那醉人的清香,如何能惑了他的神智,乱他的,不是迷人散,是他的姑娘。

空手,捞着月影,锦被里,还留着她的气息,萧殁轻叹:“十一,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王爷,不阻止吗?”青衣从殿外走来,将那暖炉灭了,望着帐子里的男子,“若是由着王妃……”

“护她。”

缓缓的两个字,有些冷清,断了青衣所有的想法,垂着眸,沉默着。

罢了,随她怎么闹吧,她那样的性子,他那样惯着,旁的人如何能插足。

王爷啊,他将他自己,将整个椒兰殿,整个铁衣卫化作了那个女子的暗影。

“是!”青衣沉沉回音。

殿中,白色的流苏,在烛光里,染了淡淡的杏黄,缠着萧殁的衣角,他倚着窗,目光比月色温柔。

“我娶的是这世间最难安宁的女子,便愿意为她担了这担惊受怕之苦。”

沉沉嗓音,像久酿的桃花醉。

这夜色,不撩人,挠人。

那世间最不安宁的女子,扰得京都不得安宁。

城郊,冷得有些荒芜,尤其是这样没有星光的夜,尤其森寒,铺天盖地的黑,然,那破旧城隍中,笼着火光,人影鬼魅。

“抬起头来。”

清冷的嗓音,与如此冬夜一般。

火把骤亮,照着女子侧脸,红色的兜帽下,瓷白的脸越发清幽了。地上女子伏着的女子,低着头,浑身颤抖着。

容浅念踩着红色的绣鞋,懒懒的步子,俯身,对上女子慌乱的眸,她浅笑:“不敢?”

没千军万马,她身后,不过寥寥几人,举着火光,毫无表情,然,这空气一点一点被肃冷的杀气充斥。

女子颤得更厉害了。

容浅念慢条斯理,整理衣襟,对着火光照着自己的手,素白得略显森然,她端详着,连视线都未给女子,只是懒懒语调,像是说笑一般:“那要不要本王妃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再好生瞧瞧。”

伏地的女子浑身一个哆嗦,微微颤颤地抬起了头。

丹凤眼微微挑了挑,这才转了眸子,半蹲着身子凝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容浅念笑了笑:“嗯,这张脸倒是像了七八分了。”

地上女子,满身脏污,火光下,独独一张脸,眉清目秀像极了容浅念。

如今,这满京都,到底多少这样的面皮?

容浅念叹了一声,苦恼的模样:“只是本王妃不知道,本王妃的脸这么风行,一个两个都顶着这张脸。”眉头一凝,僵冷了容颜,嘴角一抹淡淡的冷笑,“怎么?觉得满大街都是瞎子?还是觉得本王妃脾气好?”

淡淡嗓音,温雅的容颜,嗪笑的眸子。容浅念要杀人之前,便是这般模样。

顿时,便杀气腾腾。

地上的女子浑身一怵,叩首:“王、王妃饶命。”牙关颤得厉害,吐字都无法伶俐。

容浅念嘴角扯了个大大的笑:“饶命啊。”拍拍女子冷汗淋漓的脸,眸子弯弯的,倒是和善的样子,“那就看你乖不乖喽。”

女子浑身颤得厉害,终归不敢抬头,伏在地上哆嗦:“是一位姑娘让我戴着这面具,不止我,好些个姑娘都戴了,她说,戴到明日便可,到时……”顿了顿,稍稍抬眸,撞见女子含笑的丹凤眼,一怵,立马俯首,更哆嗦了,“到时会给我们一笔银子,让我后生无忧。”

“人在哪?”

盛光下,邪邪挑起的眼,越发阴冷了。

“不、不知道。”女子身子一软,额上全是冷汗,浸白了那张像了七八分的脸。

“这就没了?”容浅念蹙着眉,却是笑了笑,温水般的嗓音,直叫人毛骨悚然。

这萧索里,没有硝烟,没有血腥,这是这冷森越发肆意。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衣衫褴褛的女子趴在地上,不断叩首,额间微微有些血丝,“王妃饶命。”

“饶命啊。”容浅念端着下巴思索着,斜睨着地上的女子,道,“好啊。”眸中漾开涟漪,不辨喜怒,伸手拍了拍女子的背,“放心,本王妃不是很喜欢杀人。”

嗯,这倒是事实。容九啊,一般不直接杀了,只是这折磨人的法子嘛,倒是层出不穷。

话音一转:“不过……”

果然,有后话。

地上的姑娘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了,僵硬得完全半死状态。

容浅念缓缓接着话,温水细语的调子:“本王妃很不喜欢有人顶着本王妃的脸呢,尤其今晚,本王妃心头就好像堵着什么似的,你说,你是不是该替本王妃排解排解?若是,这心火消不去,没准本王妃就想杀人了呢。”

排解排解?

如何排解?

身后,一干容妖孽寨子里的人,见惯了各种手段的她们都有些毛骨悚然。

容浅念对着女子的眼,随意轻松的调子:“扒了吧。”

冷冷的气息吐在女子刷白的脸上,女子缓缓抬起手,微微颤颤的。

忽然,凉凉指尖抓住女子的手。

容浅念浅浅一勾唇角:“哦,不是人皮面具。”手指一指,轻缓的两个字,毫无起伏,“是脸。”

女子一个虚软,趴在了地上,浑身动不了,一双眸子惊恐在放大。

“求、求求王妃,不要,不要!”

这破旧的城隍里,女子嘶喊,大叫,火光下,女子端着丹凤眼,冷冷看着,眸子一挑,身后,十二颔首,上前,走向女子。

“不要!”

女子大叫,挣扎,自始至终,十二面无表情,掏出药,打开瓶塞,冷冷睃着女子,不过一眼。

“不,啊……”

容浅念按着女子扭动的肩,安抚的语气,轻轻地:“别怕,不疼的,你就眨一下眼,这脸皮自己就掉下来了。”

这含笑的话语刚落,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随着皮肤腐蚀的嘶嘶抽声。

女子身子一软,昏死过去,血丝,这才一点一点渗出,那张皮相,缓缓脱落,掉在地上。

容浅念俯身,素白的手指拾起,竟未沾丁点血腥,她对着光,细细看着:“魈魂窟正好缺了一张人皮仕女图。”

这便是容九,她啊,不喜欢杀人呢,她啊,叫人生不如死之时,会浅笑着。那一双素手,即便不沾血腥,也能拿捏人生死,或者不生不死。

身后,几双眼,缓缓都沉了。

多久,这个女子没有如此叫人生寒了。

起身,她理了理红色的衣襟,侧脸,隐在兜帽下,她轻声道:“一个,都不要漏了。”

话后,踩着优雅的步子,走进了黑暗。

今夜,京都大抵要血色弥漫了。

这世间,这样的女子一个足矣,多一张面皮,那也是杀戮。

已是子夜,椒兰殿外,三更声响,殿外,女子踩着月光缓缓走来,白色的衣衫,缓缓地摇摆。

“十一。”

白衣翩翩,门口,男子沐了月光,站得笔直,兴许等了多时,衣襟染了些风尘。

女子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眸子莹润的,温婉极了,她缓缓走近。

“我回来了。”

月光下,一张娟秀的脸,五官精致,丹凤眼太温柔,少了几分棱角。

萧殁唇角微微一沉,绝色的容颜却美得华丽。

他道:“我一直在等你。”

一步一步,女子走进了殿中,殿外的月光,照着椒兰殿的门匾,有些冷幽。

三更过后。

宫门口,马蹄哒哒,有些急促。

守城的侍卫大喝一声:“何人!”

马车缓下速度,昏昏暗暗的光,看不见驾车之人,道:“椒兰殿。”

是个女子。

守卫微微怔了一个晃神的功夫,提着剑上前询问:“可有腰牌?”

“哦,你确定?”十三嘴角一拉,笑得皓齿森冷,“你这里坐得可是殁王妃。”

这带笑的话,总带着那么几分威胁,几分慑人。守卫男子背脊发凉,声音有些发紧:“属、属下奉、奉命行事。”

十三懒得迂回,大喊一句:“让开,我家王妃累了。”哼笑一句,冷森森的,“拦路的,找死吗?”

那守卫男子怵了,愣在那里,额头冒汗,手脚打颤。

这时,森然静默里传出女子清脆灵动的嗓音:“十三。”

车帘拉开,露出一角,车外只能窥见一双素白的绣鞋,还有一方大红的衣襟。

这空气,倒是冷了又冷。

“小姐好生坐着,我来便可以。”

这个彪悍的丫头。

“怎生如此粗鲁,吓坏了守城的大哥可就不好了。”马车里,女子似笑非笑着,邪气的嗓音倒听不出一丝渗人,又道,“叫人听到了还以为本王妃的椒兰殿里全是些野蛮子呢,本王妃素来仁义,着实不喜被指着骂作妖妃。”

十三嘴角一抽,默了。

守卫男子一听,额角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敢再耽搁,对着城门喊着:“快开城门。”

马车里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马蹄踏起。

“王、王妃慢走。”守卫抱剑伏地,连额上的汗都没工夫擦。

然,细细的风拂过,车帘骤然全部撩开,露出一张嗪笑的脸,眼角溢出了满满的笑,嘴角一扯,大大的弧度勾起的全是戏谑。

“哦,刚才你说奉命行事,以后可别忘了。”容浅念眯了眯眸子,“这在风清皇宫,是谁说了算,要奉谁的命。”

这宫中谁说了算?

嗯,椒兰殿,殁王妃。

守卫男子脚下一颤,伏地低了好几分,头沉沉埋着:“属、属下谨记王妃教诲。”

宫灯下,女子笑靥好看,眨眨眼:“乖乖哒。”

乖乖哒?

守卫男子心头冒冷汗,娘哟,太渗人了。

马车,这才缓缓进了宫门。

身后,一群守卫伏地:“恭送王妃大架!”

这菩萨,可算是送走了,就差三跪九叩了,守城的那位老兄半天起不来,伏在地方。

身边的兄弟道了一声:“人都走远了。”

男人腿软,抹了一把冷汗:“快,扶我一把。”双腿打着颤,扶着人这才站起来,长嘘一口气,“吓死老子了。”

“以后识相点,椒兰殿的马车你也敢拦,找死不成。”那兄弟掩着嘴,低声道,“皇上能惹,这妖妃能招吗?”

整个风清,就这位主子最招不得了。

男人白着张脸,半天才惊魂普定:“刚才那位真是殁王妃?”

身侧人捅了一胳膊肘:“吓傻了吧你。整个风清,除了椒兰殿的殁王妃,哪个有那一身妖气?往哪一摆,那一开嗓子,不杀死你,也能渗死你。”眉毛跳了跳,“邪气滴哟,足足是像极了妖妃。”

一干人,各自打了个寒颤。

守城门的男人拍拍脑袋:“那之前那个呢?”

“什么之前那个?”

男人脸一惨:“完了!”身子一软,冷汗淋漓,口齿打结,“有两、两个殁王妃。”

“什么两个殁王妃!”

“之前,进去过一个,长得。”男人打怵,“一、一模一样。”

月色洒了一地,椒兰殿外,风吹着宫灯,人影轻晃。石子路上,女子提着红色的衣摆,猫着步子,眼眸儿灵动地转着。

这模样,真真像极了偷儿。

风吹的静默里,忽然声响:“十一。”

妈呀,逮了个正着!

猫步一顿,容浅念拂了拂裙摆,抬头,嘿嘿一笑:“你是守着这里逮我吗?”眉眼儿转啊转,甚是狡邪。

隔着曲折的石子路,萧殁依着殿前的假山,灯下,浅浅地笑:“嗯,逮你这个不安生的女人。”

“相公。”她站在原地不动,张开手,软软的声音,“我累了。”

她极少如此撒娇,却是次次手到擒来。

踏着满地的月色,他缓缓走来,将她揽入怀里,她轻笑出声,蹭着他心口不安生。

“别动。”呼吸浅浅,凉凉地喷在女子耳际,萧殁轻言细语,“让我抱一会儿。”

容浅念乖乖不动,抬头,月色融在眼里。

“什么时候醒的?”

“没有抱着你,一直没睡着。”

他嗓音沉闷,竟似有些孩子气,惹得她笑出了声,踮着脚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耳垂,问:“那你怎么不拦我?”

耳垂痒痒的,怀里的女子甚是挠人,竟是闹得他心猿意马的,抬眸,有些怔然:“因为那迷人散是你下的。”他似笑,牵着她踩着石子路,“我这身子能抵得过那迷人散,只是我哪里敌不过你。”

这醉人的话,若是平日里,容浅念怕是定要借着醉意,好好撒一通酒疯,眼下,她却怔怔看着萧殁,敛了笑,语气少了几分玩味,她问:“敌不过我?”刻意地扬起头,凑近脸,“还是我这张脸?”

凑得近了,她在他微蓝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满满都是她。

嗯,是她的脸。

随即,她蹙起了眉。

这姑娘,竟也玩起了庸人自扰。

萧殁微微笑着,指尖落在她眉间,轻揉着:“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你。”他微微俯身,细细看着她的脸,道,“我也只容许一张这样的脸。”

嗯,世间男儿多看脸,不过她容浅念的男人嘛,自然只看她,不止脸,要、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看!

容浅念这才笑了,乖乖张开手,任萧殁解了她的披风,然后是外裳。

“乖,睡会儿,折腾了一夜。”

亲了亲她的唇,他将她放进锦被里,掖了掖被角,俯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她垂下床沿的发。

大抵真是倦了,睫毛扑扇了几下就合上了,不大一会儿,她忽然睁开眼,扎进枕头里,嗅了嗅,抬头:“逸遥,我闻到了。”

“嗯?”

容浅念侧身,对着萧殁,抽了抽鼻子,一本正经地说:“这张床榻上,有别的女人的气息。”

嗯,是脂粉味,容姑娘甚是不喜的玩意。

萧殁捧着她的下巴,倒是笑着看她:“还有呢?”

她用鼻子拱了拱萧殁的手,用了嗅了嗅,眉头一皱:“血的味道。”

很淡很淡的血色气息,大抵是刻意抹去过,弥留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她啊,对血,太敏感。

“被子换过了,大抵是流苏帐的缘故。”指尖拂着她鼻尖,他低头,亲了亲,“鼻子真灵。”

能不灵吗?闻了那么多。

容浅念蹭了蹭痒痒的鼻子,伸出手指凑到萧殁跟前:“闻闻,我的手也沾了这个味道,洗都洗不掉。”

语气,有淡淡的抱怨,些许委屈,露了几分小女儿的姿态。

她啊,没有质问,没有怀疑,没有任何的胡思乱想,倒和他论起了这血腥的味道。

这个女子,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总能在不经意地挠在人的心坎上,拿捏住最软的那一处。

萧殁失笑,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一根一根亲着,有淡淡血腥。

“整整十六张。”

她不问,他也只是听着她轻声的碎碎念。

“逸遥,今夜,我剥了十六个女子的脸,完完整整的十六张,大抵能够做成一张百凤朝凰的仕女图了。”

生生剥人皮相,世间有几个女子敢,她如何能如此风轻云淡,好似家常。

到底,要沾染多少次,才能对血腥如此灵敏,到底要多心狠手辣,才能习以为常。

她一定有一段记忆,里面的一幕一幕,他都是空白的。这只猫儿啊,挠着他的心,又麻又痒,却挠不到那一处柔软,生生叫他疼了又疼。

她抬头:“还差一个。”笑了笑,她用力嗅了嗅了那淡淡脂粉中的血腥。

还差一个啊,那个最该被剥皮抽筋的了,敢在她容浅念的床榻上留下脂粉,敢让她容浅念的男人染了血腥。

“那张脸与你太像了。”他抬手,一寸一寸拂过她的脸,“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她笑了笑。

那便她来下手吧……

“真像呢。”

一声似笑的戏谑,回音荡开。

灯火照不进的昏暗里,阴凉得叫人毛骨悚然,唯有凹凸的墙壁上,悬了一盏微弱的油灯,照着铁链森冷。

叮……

铁链摩擦出刺响,铁锈染了红,缠缠绕绕着,穿进了琵琶骨,卷着女子衣襟,鲜红得瞧不出一点原来的痕迹。

一点幽光下,女子结痂的睫毛颤动,缓缓掀开,血色的衣,纸白的脸,涣散的眸子猝然凝成灼光。

干裂的唇张合着,女子嗓音干哑:“容九。”

“可惜。”她着了一身白裙,不染纤尘,绣鞋踩了一地铁链,那阴冷的墙壁,那悬挂的刑具,那般森人,却恍然成了她的背景,幽暗的烛光,她眸子竟灼灼发亮,挑着淡淡笑意,缓缓走近了,唇角轻谩,道,“可惜了,一睁开眼,糟蹋了老娘的花容月貌。”

她端着一双邪魅的丹凤眼,细细瞧着。

嗯,这张脸,倒是像极了,若是闭上眼,大抵能以假乱真了。

“不像吗?”被穿了琵琶骨,女子扯扯唇,疼得龇牙咧嘴,嗓音越发像从喉间嘶磨出来的,“我学了很久呢,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你笑时,嘴角要上扬三分,眼角拉长,弯弯的挑起,怒时,会眯着眸,勾着唇角,语调就会越发轻扬。”

容浅念听了,浅浅笑了。

诚如善水所说,嘴角要上扬三分,眼角拉长,弯弯地挑起。

敛了敛笑意,她才开口:“那个老妖婆倒是教得仔细。”抱着手,她仰着下巴,倒像玩笑,“来,给爷笑一个,看你学了个几分像。”

钉在墙上的女子微微动作,疼得眉头紧皱,拉扯着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笑?被穿了琵琶骨,被铁链钉进墙壁,如何笑?

椒兰殿的地牢,那是地狱呢。

“子夜三更。”一开口,阴阳怪调的,女子脸很僵,笑着,扯得脸上肌肉有些诡异,“我穿着你绣鞋,进了椒兰殿,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字一字在这密不透风的阴暗里回荡,越发鬼魅得森冷。

倒是那一盏烛火下的女子言笑晏晏:“善水美人想说什么呢?”唇角一拉,“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眯了眯眸子,勾着唇角。

如此模样,她曾学了多时,这啊,是恼了呢。善水扬起唇,无动于衷一般,唯有那拽着铁链的指尖越发掐进皮肉:“你觉得呢?”

哟,挑拨离间?反间计啊!诶,椒兰殿的刑具还是不够狠啊。

“发生了什么啊?”容浅念一声浅浅的笑溢出唇角,眉间淌着徐徐流光,微微一凝,睃着满身沐血的女子,她含笑,“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还是太看不起我容九了?”

嗤笑一声,她一脚踢了铁链。

善水龇牙咧嘴,容浅念笑了又笑。

善水咬着牙,干裂的唇抿出丝丝血迹:“你信他?”

对面女子漫不经心着,踩着脚下的铁链玩,随口回着:“我信我容九挑男人的眼光。”她抬了抬眸子,环抱着双手,端着一双戏谑的眼斜睨着,似有若无地点头,“嗯,更相信本王妃绝代风华,举世无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学得来的。”

“你来讽刺我?”一双丹凤眼,死死睃着光影里的女子,猝成两道火光。

“啧啧啧。”容浅念摇摇头,“老妖婆教你都忘了?本王妃生气的时候有这么丑吗?”

那相似了几分的脸扭曲了一般,纸白纸白的。

容浅念撇了一眼那张脸,着实碍眼,转了转眸子:“讽刺你?”她耸耸肩,眼角一挑,语调上扬,“本王妃有那么无聊吗?我来告诉你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好让你瞑目。”

骤然,善水抬起了丹凤眼。

火光下,几乎一模一样的眼,一双猝火,一双含笑,一个狰狞,一个慵懒。

九分像的脸,也不是那么相似了。

“你说,为何你学了这么久,却未能骗得他一眼?”容浅念下巴扬起,吐气如兰,“知道错在哪吗?”

究竟错在哪……

那狰狞脸孔下的丹凤眼融成一团死寂。

子夜时,她学着那女子的模样,自以为天衣无缝。

“我回来了。”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因着背着光,她看不见殿门前那人的脸,唯有声音沉沉的:“我一直在等你。”

提着白色的裙摆,毫无半分闺秀气的脚步,她还是学得入木三分,走到男子视线里,软软地问:“等我做什么?”

沐着暗光的脸抬起,侧脸僵冷。

他的蓝瞳,不若他看着那个女子,竟无半分温柔,心,微微怵了一下。

萧殁道:“等你归还不属于你的东西。”他的瞳子,古墨一般,黑沉得毫无倒影,视线,这才缓缓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你怎么要的起。”

丝丝寒意从四面八方而来,全是杀气,是沐了冰霜的寒。

她失笑:“我猜到骗不了久时,只是猜不到竟一眼都没能骗过你。”

这张雕琢了那么久的脸,一刀一针,鬼斧神工,何以不像?何以不能惑他一眼?

她抬起脸:“这张脸不像吗?”

片刻沉默,萧殁凝着她的脸,似乎晃神了。

还是像的吧。

久久,萧殁启唇,淡淡无痕:“若剥了你这张脸,太像了,我许是下不去手。若是留着,她该生气了。”

还是那个女子,他眼里,便只有一个容九,即便再相似的脸,却不能乱他一丝一毫。

“为何一眼都不行?”她艰涩的开口,已然忘却了善水的声音,嗓子干哑的疼,断断是不像的吧。

他怎么回的?

他扬起手,袖摆缭乱,笼了一身内力,淡淡光华,竟是绝美。

落手,只一招,懒于迂回,翻了屏风,裂了流苏,她重重跌在床榻上,一口血染红了白色锦帐。

血色弥漫里,他一袭白衣背着窗外的月,绝美容颜竟也阴鸷极了,唇启:“这世间,只有一个容九。”丝毫不染纤尘的眸,冰凉冰凉,“你不是她。”

为何?不能骗得一眼……

铁链纠缠,善水挣扎,撕扯,她死死看着眼前含笑的女子,嘶喊:“到底错在哪里?”

“错在,你不是容九。”

容浅念笑了,音容笑貌,都是那般熟悉,她学了千百遍。

他们,是同样的答案呢。原来,假,真的不能乱真。

容九说话时,眉飞色舞,就像现在,她恣意得每一个表情都是张扬的:“气息,眼神,音容笑貌,就算一根头发丝,也学不来我。你能学我勾唇,能学我挑眉,能学我喜怒,能学我看萧殁的眼神吗?”哦,原来容浅念谈起萧殁,眉毛是弯的,眸子是亮的,毫无半分痴缠,却干净澈亮,嗓音清幽,如此不羁,“这世间大抵只有我容九一人,看他时不带一分痴迷,因为那是我的男人,我的所属,我不需要痴迷,我可抱,可以亲,可以做一切我为所欲为的事,我从来不用仰望他,因为他只有在看我时会低头。”

他只有在看我时会低头……

是啊,她为武林第一美女,仰望了他三年,他从未俯下头,甚至是眸子也不曾。

容浅念笑着,如此洋洋得意:“这样的容九,你学的来吗?”

没有情深,没有相许,她怎么学得来这个女子的自信、她的肆意恣狂?

善水惨笑凄楚,无声。

“哦。”她眸子一溜,灵气极了,笑意鲜活了她一汪眼眸,“还错在,我家男人,独独偏爱我这样一个容九。”

是啊,世间万千女子,千姿百态、千娇百媚比比皆是,偏偏唯有容九得了上容公子钟情。

她如此本事,谁学得来。

“呵。”善水惨笑一声,“原来这剔骨剜肉之苦,我白受了。”敛了眸子,无力耷拉着,入目了一身的血色,她微微动作,撕扯得疼痛,扯扯唇,笑得牵强,“不过也好,他终究是喜欢这张脸的,我一身伤,无一寸完好,独独这张脸,没有一点伤痕,至少上容他舍不得这张脸。”

容浅念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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