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种方式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我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敌对的情况下还能毫无保留的相信对方。”胡夏看着顾若溪,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羡慕,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难道南宫清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你?”看到胡夏不自然的动作,顾若溪疑惑地反问胡夏。
在顾若溪提到南宫清时,胡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对着顾若溪自嘲一笑,轻轻地说道:“也许是吧。”
也许南宫清在某些时候是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但如果牵扯到了他的权势呢?胡夏恍惚间想到这些,心里越发的嘲笑自己,南宫清是什么人,自己还不了解吗?他有谋略,有手段,但最关键的是,他野心极重,兄弟之情对于他而言,真的重要吗?
甩甩头,胡夏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东西,她喝了口茶,看向顾若溪。
“顾若溪,既然你问了,那么接下去不论听到什么,都不需惊讶。”胡夏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心境,将这个玉佩的事情缓缓道来。
“当初我爹去世之前,把这块玉佩递给我,我清楚的记得,他把玉佩给我之前,有半分犹豫。就因为这半分犹豫,我一直很好奇这玉佩,但我爹在我的印象中永远都是那副样子,我没有想过这玉佩有多大的特别之处。
我也一直以为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却不料有一天会有人看到这块玉佩激动的冲上来。
当时我爹刚刚去世不过两个月,我带着这块玉佩在都城中四处晃荡,那个人便朝着我扑来,神情非常激动。
那个人约莫六十五岁,是个瘦高的男人,脸上有一条从右眼到下巴的长长的伤疤。他看到这块玉佩之后,激动的问我是不是文义昌的女儿,我告诉他我不知道我爹的姓名。”
听到这里,顾若溪忍不住打断胡夏,她惊讶的问道:“你竟然不知道你爹的姓名吗?”
胡夏点点头:“是,我爹在西都国从来没有透露过他姓甚名谁,是什么背景。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称他先生,清一直叫他师父。我爹久居宫中,深居简出,连伺候的宫女都少见到他,每每见到也只喊大人。我知道他隐约是姓文,小的时候我曾无意间撞见过他拿着一封信,他匆忙收起来的时候我瞥见过第一个字是‘文’。”
“文氏。”顾若溪皱眉思考,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却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应当是在哪里听过才是,究竟是哪里呢?顾若溪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是想不到。
“殿主,前朝国姓似乎是文。”赤薇说出口后,却心里一惊,猛地看向胡夏。
顾若溪经过这么一提醒,也才想起来,在侯琮夺取江山之前,这片江山不姓侯,姓文。
胡夏点点头:“不错,就是因为‘文’是前朝国姓,所以自从侯家夺得江山之后,天下姓文的人纷纷改姓,生怕被侯家所惦记上。我一直以为,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改的姓名,但后来我发现了不对,我爹若是改姓氏,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名报出来。但皇上曾问过我爹与清的生母多次,都不曾问出我爹的名字。”
顾若溪皱眉:“怎么会有隐藏姓名到这种地步的,你爹一定是个极傲的人,既不愿意透露真名,也不愿意用假名敷衍。这么多年干脆便无名,也是个人物。”
“我爹自然是个厉害的人。”说着,胡夏继续刚刚被顾若溪打断前的话:“那男子听说我爹已死,我是我爹唯一的子嗣之后,一把将我的命门把过,他武功甚高,我一时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就这么被抓住了。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想他只是把了我的脉,然后失魂落魄的走了。想必是因为我是个女儿身,临走的时候,我听他提起侯国皇宫的东宫,才想着是否这玉佩与侯国有关。这次跟着清一起到侯国,我多半也是为了这个玉佩。”
顾若溪看着胡夏,将胡夏所说在心中串了起来,心中猛地有个大胆的猜测:“胡夏,你有没有可能,是前朝遗孤。”
“你是说我是公主?”胡夏听到这句话,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我,公主?”
顾若溪这才想起来,古代人一向将这种身份看的极重,朱三太子已经国破家亡了都还抱着太子的名号不放,末代皇帝傅仪据说在被关进监狱后,一同住的人都还在伺候他。顾若溪冷眼胡夏看似癫狂的动作,缓缓道:“你心中也是有所怀疑,所以才不敢告诉南宫清的,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胡夏从疯狂的笑中抽离,双眼微微泛红,看着顾若溪道:“如果我是公主,那我爹是什么人?前朝遗留的太子吗?”
顾若溪将胡夏的话与南宫清的一结合,慢慢在心中拼出了一个故事。
但,如果这是真的,胡夏的爹未免太可怕了。幸好这样一个人已经不在了,否则没有一个人会是他的对手!
“胡夏,你听我说。”顾若溪冷静的看着胡夏,将心中的所猜想和盘托出:“假设这个是成立的,那么会有一个什么情况。”
“什么?”胡夏静静的等着顾若溪的话。
顾若溪的手握住了椅背:“你的父亲,是前朝遗留的遗孤,他潜伏在西都国十数年,将西都国太子教导成了一个明君。他将你从小养在南宫清身边,让你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他甚至可能派了一个女人,我猜测可能是他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姑姑,到侯琮的皇宫里为妃。
两边同时进行,一方面,将侯琮一步步弄成一个昏庸无道色令智昏的昏君,另一方面,将西都国这么一个依附于侯国的小国,慢慢弄成一个明君在世国泰明安的国家。十数年过去了,他的计划显然很顺利。你猜猜看,再等十年,侯国与西都国会是什么样子?”
胡夏从小也是跟在南宫清身边,耳融目染之间,这些东西她只会比顾若溪懂得更多,几乎是顾若溪描绘的刹那,她便知道了她爹的打算:“我爹,他是要让西都国将侯国吞并?”
“不错,而且不止如此。”顾若溪沉着冷静,慢慢将心中的事情补充完整;“他最后的一颗棋子,不是侯琮也不是南宫清,而是你。”
“我?”胡夏惊讶的问道:“怎么会是我?”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女儿身。”顾若溪轻轻说出这句话,心中一片叹息,这就是最后的王牌,胡夏的爹未免太过狠心了。
胡夏听到这句话,半晌不曾开口,许久之后,她才哑着声音,苦涩的说:“难道我爹,是想让我嫁给清?”
“不错。”顾若溪说道;“如果你嫁给南宫清,以你的本事,要生出一个儿子,并且将他扶上龙椅不是难事吧?”
胡夏听到这句话,眼中已然满是萧条,她心中感性的部分不停的在呼喊着,不要相信,你爹没有利用你;但理性的部分,却清晰的感觉到顾若溪说的是真的,她的父亲,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棋子,从十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也许她爹临终之前,将玉佩给她的那半分犹豫,才是为了她吧……
“顾若溪,你知道你刚刚说,就算全世界都与你作对,都还有炎陨在你身边时,我的感觉吗?”胡夏忽然开口问道。
顾若溪不解她为何在此时提出这个:“什么?”
胡夏低着头,将头深深的埋在双臂之间,声音闷闷的:“如果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南宫清会毫不犹豫的把我甩了。”
顾若溪看着胡夏的模样,心生不忍。
“胡夏,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胡夏深吸一口气,看着顾若溪道:“我应该有什么打算?我爹算准了,我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只会更努力的完成他的遗愿。”
说着,胡夏浑身无力的倒在椅子上,看着顾若溪说道;“他一手把我带大,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我想什么,怎么想,他了如指掌。将玉佩交给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查探到这一切的真相吗?”
顾若溪皱眉:“你查到了也还要这么做吗?”
“我是个女儿身,恐怕就这一点,让我爹痛心了。否则他应该有更周密的计划,让我亲自坐上那个位置。”胡夏一抹眼睛,仿佛一瞬间便变回了原来的那个胡夏,她对顾若溪咧嘴一笑:“如果我是个男的,我一定会娶你。”
顾若溪皱眉,不想看到胡夏这个样子:“胡夏,你若是想要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不,我不会离开这里。”胡夏坚定的说:“今日走出这个门,恐怕我们就是敌人了。”
顾若溪因为胡夏话语之中的狠绝而心生不安,男人狠,但很多时候女人比男人更狠,因为她们什么都抛得开,什么都放得下。
胡夏与顾若溪在书房相对两无言的坐了许久,终于听到一个别的声音:“殿主,南宫太子来了。”
赤薇的话让顾若溪不自觉的看了眼胡夏,见她面色自若才说道:“让他进来吧。”
南宫清很快从门外进来,看到胡夏完好无损的坐在书房中,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下:“好兄弟,你快吓死我了!”
胡夏伸出手,用力的抱了一下南宫清:“说的什么话,别我还没死你就先给吓死了。”
南宫清拍了一下胡夏的肩膀,对顾若溪说道;“若溪,真的谢谢你,胡夏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顾若溪看着南宫清真挚的表情,忽的联想起刚刚胡夏的话,带上了几分惯用的笑道:“举手之劳。”
胡夏走后顾若溪便起身到了中宫殿偏殿,里面坐着一个鹤发老者,从背影望去像是在打瞌睡,一身松懈,毫无防备。
然只有顾若溪知道,那一双灵敏的耳朵早就捕获到了一切,顾若溪也不多言,走到了便大大方方坐在老者身后的如安卓旁。
白莲教的人已经尽数被清缴干净,就算余留二三党羽也无法再兴风作浪,故而中宫殿内一众人等都已回归。周边的人众都见着了,唯独缺了这个小老头怎么都不肯出现,知道他心里的算盘,顾若溪也不着急,先是缓了几天,才优哉游哉的来找他。
这两方无言,都不说话。顾若溪便自给自斟了一杯茶,还没递到嘴边便感到一阵强劲的内力逼来,但力道又刚刚拿捏得当,只震得杯中的新茶晃了一晃。知他是在用此方法逼她先开口说话,她却偏偏不如了这个别扭的小老头的意,全然未见一般继续将茶盏递向唇边,刚挨住上唇之时,又是内力一阵,显然加上了两分怒意,若不是顾若溪坐的端稳,只怕要跟桌上的茶壶一般晃上三晃了。
她手中握着的是他前日里才淘来的墨盏,虽不是什么稀世之宝,但成色难得,稀罕得紧。顾若溪暗暗叹了一口气失笑,若不是拖了这杯子的福,只怕这内力冲击会来的更粗暴些才是。
顾若溪有心调笑于他,便对着空气唤了一声道:“焰影青。”
话音才落,便见身后出现一男子恭敬道:“属下在。”
“有人欲加害本殿,你看不到吗?”气势凌厉,冷冽异常,若不是那唇边的笑意出卖了她,只怕焰影青都要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