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容说着,却是忽然面色一变:“嘘,来人了!”
又连忙往旁边一挪,跟萧承训隔开点距离,接着就听见挂在门上的锁咔哒一声,开了。
有人推开了门,光线便瞬间投了进来,元容不由得抬头瞧去,却看见了在光线中翻滚着的飞尘。
萧承训则是坐了起来,他原本待要起身的,却没想到腿上没什么力气,竟是又跌坐回去。
两人都不着痕迹的去打量门外的人。
这次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颇为年轻,长的平凡无奇,女的则是满脸皱纹,约莫有四五十的老妇。
男子就站在门外,一双三角眼阴测测的盯着萧承训和元容,却没有说话,而妇人则是手中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吃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多了。”妇人唠叨着,将食盒放在了地上,取出了里头的粗瓷碗。
“啰嗦什么,还不快点!”那男子听着妇人的话语,很是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道。
妇人被呵斥一声,倒是不见她面上有什么惊慌害怕之色,只是却也住了口,将食盒中的东西放下,便扭头退了出去。
而后那男子又干脆利索的把门给锁上了。
幸好头顶斜上方还有个小天窗,不然就是在大白天,这屋子里也是黑乎乎的。
元容见那人走远了,才又趴到门边去,用手扒了扒门缝,有一溜光线从门缝中透进来,正好落在那粗瓷碗上。
萧承训不由得抬头看过去,就见元容小小的身体站在门口,身后是那一抹阳光,身前是两个粗瓷碗,当她睁着黝黑的双瞳看过来时,便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静谧。
萧承训便觉得似乎身上也没那么痛了。
“还在那愣着作甚?”萧承训挪了挪屁股。蹭过去,端起一个粗瓷碗,用筷子扒拉了一口杂粮饭,艰难的咽下去道:“快过来吃,要不然等会儿我这碗吃完了,就抢你的。”
元容视线落到粗瓷碗上,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这些人就算是有什么打算,又何必在一口吃食上面为难人?竟然连粟米饭都没有!倒是亏得萧承训堂堂皇孙能咽得下这些东西。
便是元容自己,当年虽然为人奴婢,动辄打骂不给饭吃。但是能吃到肚子里的。也好歹是像样子的粟米饭。别说到了后来,吃的都是上好的米面,吃穿用度上并不差。
所以看见这杂粮饭,元容一时多有感慨。便道:“你慢些吃,小心噎着。”
话音才落,便见萧承训呛咳了一声,便忙放下碗咳嗽起来,元容赶紧从旁边水壶里倒了一碗水递过去,笑道:“才说叫你莫噎着,快喝口水。”等萧承训接过碗一口气喝完了,才又给他锤了捶背道:“可好些了?”
萧承训咳嗽了半晌,才终于停下来。白了元容一眼道:“还不是你这乌鸦嘴害得我!”
元容嗤笑一声,又坐了回去,才端起碗来道:“自己不争气还要赖我?你是向来养尊处优,陡然吃这等饭食不习惯才噎到,管我啥事?慢点吃就行。又没人跟你抢。”
边说边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饭,将将吃了一口,心头便是一阵烦闷,道:“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萧承训正对着碗里的饭龇牙咧嘴的,闻言便随口应了一声,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开吃,抱怨道:“我真担心这饭吃下去会不克化。”
元容便叹了口气道:“你这辈子还是第一回吃这杂粮饭罢?亏你还能吃得下,能不能克化不晓得,但你千万别闹肚子就行。”
她也不是矫情,从前是奴婢现在变主子了就吃不下不好的饭食,只是如今的身体就跟萧承训是一样的,从小是娇养长大,崔谦之和郑氏给闺女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或许还要更娇气些,她也担心吃了这些身体会抗议,但是不吃又不行。
萧承训却是嘿然一笑,自嘲道:“落到了这步田地,还不知道将来如何,哪里有挑三拣四的余地?有的吃就不错了,不然光饿上我们两日,我们就连跑都没力气了。”想了想又道:“说不定他们就打的这主意?给这些饭食,是叫我们吃不饱饿不死。”
这倒是大实话,元容也端着饭碗吃起来,不过吃了半碗就再也塞不下了,便往地上一放,道:“不吃了。”
萧承训便摇摇头,道:“莫要任性,还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跑。”
元容便拍了拍肚子道:“饱啦,不吃了。”接着便坏笑一声,将剩下一半的饭碗朝萧承训那边一推道:“呐,你要不要?”
萧承训眉头一皱,眼中便有不悦之色闪过,他这样的天潢贵胄,何时吃过别人的剩饭?只是如今情形不同,他摸了摸肚子,一碗饭确实不够饱,便一咬牙将元容的饭碗接了过来,道:“要,为何不要!”
等到两个饭碗都被扒拉的一干二净,那水壶里的水也喝掉一大半时,萧承训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这一日。”吃别人的剩饭还吃的干干净净,还吃的好满足!
吃饱喝足了的萧承训倚在墙边儿假寐,只觉得身上到处都在隐隐作痛,便睁开眼皮看了元容一眼,道:“你转过身去。”
“嗯?作甚?”元容莫名其妙道。
萧承训那青青红红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见元容坐在那儿不动,又道:“啰嗦什么,快转过身去。”
元容也来劲儿了,不知道萧承训这会儿别扭个什么,便道:“到底作甚?”
萧承训眉毛一挑,看见元容眼中的兴致,便干脆不管了,侧了侧身子就往下一拉衣襟,露出了大半胸膛来。只是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元容有什么动静,不由得去看,就见元容正托着下巴看着他,一点都没羞恼之色。
甚至看见他不动了,还道:“怎么了?继续啊。”
这下子换萧承训傻了眼儿,元容便起身走过去,站在萧承训跟前,俯身瞅了瞅,还伸出手指往他身上戳了戳道:“你被揍得这么惨啊。”
萧承训被一戳便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往后仰了仰身子,恼了,道:“你一个小娘子,怎么一点都不羞涩啊。”
元容却是嘿嘿一笑,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娘子,哪里还会对个小孩子动了春心啊,更不要说羞涩什么的了,当即有些嫌弃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比我阿兄差远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几个药包来,挑了一个递过去道:“喏,跌打药。”
这还是上一回无意中放进来的,没想到今次倒是用上了,萧承训也没奇怪元容身上怎么还带着这个,接过去打开闻了闻,便直接将上衣脱了,往身上破了口子的地方撒了些药粉,方要发愁的时候,就见元容递了块布条过来。
“嗯?”萧承训眨了眨眼睛,却见元容拽了拽自己的衣裙道:“从裙子上撕下来的,总比你的中衣干净些。”
萧承训看着眼前小小年纪的小娘子认认真真的给自己包扎,还有抬手时胳膊上隐约可见的一点尖锐光芒,心中对元容的疑惑更甚了:这个小娘子,身上不仅带着药,还带了凶器?难道她出门就时刻防备着会出意外吗?
元容包扎的手法挺熟练,当年长乐公主的小郎君每日习武,总有不小心伤着的时候,她为了照顾小郎君还特意跟医女学过,等她包扎好了打好结,就看见萧承训正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
便道:“怎么了?”顺手抹了把脸,忘记了方才给脸上弄了灰了,这一抹,倒是弄得脸上更脏兮兮了。
萧承训便吭哧吭哧的笑起来,见元容正跟自己瞪眼,便抬手拽着袖子,用干净的那一边儿给元容擦了擦脸,道:“你这个小胖丫头,还真是奇怪,不光身上带着药,还带着匕首,还会包扎,一般的小娘子谁会这个啊?”倒是没了先前那股子高高在上了。
元容鼓了鼓腮帮子,便一扭头,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子在脸上抹了抹,便道:“怎么废话那么多。”想到已经跟对方落难在了一块儿,不宜闹僵,便道:“当时看着那些人来势汹汹,手中又有弓箭,我情急之下才把这些东西带在了身上,如今能用上,也算是凑巧了。”
“嗯。”萧承训点了点头,倒是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便揉了揉肚子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道:“你之前有没有出去看过,周围是什么样?”
元容摇头:“我才出的这扇门,你就被他们给拎过来了。”
萧承训便抿了抿唇,道:“我先前是装晕,但怕被人瞧出来,也是不敢睁眼的,只是头朝下被抗起来之后才敢睁开眼看了看四周,这里恐怕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子,虽然这门外没有人看着,但是想要逃出去却不容易。”他一个半大少年,再带上一个小丫头,连墙都翻不过去,可是丢掉元容自己逃掉的话……
说着,萧承训眼神暗了暗,便扭头看向元容道:“如此一来,我们恐怕得想点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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