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宗仁坊崔宅,便叫元容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
身为崔氏族长,崔善为的宅邸比平康坊崔宅更多了几分厚重气息,叫人肃穆。
当然,此宅乃是御赐,不过按制而建,非是多么奢华雄伟,而是一种静谧和沉静,那是世家几百年沉淀的底蕴。
偶有仆婢匆匆而过,亦是悄然无声,与平康坊那边相比,给元容的感觉是更加井然有序。
说来略有些奇怪的,韦氏性子和蔼,待人和气,偏偏治家却更严,而卢氏素来严肃,但治家却极其活泛,只看元容初到时,婢子敢听主人家说话且偷笑就知道了。
是以元容也不敢四处偷瞧,而是目不斜视的跟在元熙身旁。反倒是那青年不时的扫过来几眼。
青年生的白净斯文,亦是俊秀郎君一枚,因笑起来面上有两个酒窝,便叫人觉得分外灿烂热情,是以他如此,元容也并不以为杵,反而在他看过来时轻轻一笑。
毕竟听他口中称呼,约莫是嫡支这边哪位堂伯父之子,算是关系很近的族兄了,且看他言行也不讨厌。
只在元容笑过之后,青年却是愣了一下,反而回过头去再也不瞧元容了。
一路无话,然后一行人便簇拥着崔善净和卢氏进了正院,远远的便瞧见一堆人站在门口,甚是肃穆。
崔善净忙快走了两步,元容跟在后头,不妨被元熙带了一下,脚下便有些踉跄,恰好被人扶了一把,元容慌忙抬头,却见是一俊俏婢子。
婢子在扶过元容之后就立即退下了,元容不敢耽搁,只对那名婢子微微笑了笑,随即便快步跟了上去。
望安堂。这是清河崔氏嫡支的堂号,昔年元容在公主府时,却是听过的,眼下能亲身迈进来,且是以本家的身份,便让她颇有几分感慨。
虽然昔年曾听长乐公主言道,世家多为外表光鲜,实则龌蹉甚多,但元容对崔氏,则始终有一份好感,难道这就是缘分?
门槛很高,元容扶着门框才好不容易爬进去,却忽觉屋内寂静,抬头一瞧,却见众人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隐约还带着几分笑意。元熙似是想要来扶,却被卢氏拉住了。
这是一屋子人看她出丑的节奏?元容张了张嘴,然而又想到此处乃是望安堂,却不好随意出声,便只得又闭上了嘴,一双杏眼睁的圆圆的,满眼的无奈。
她人小腿短,偏偏这门槛又高,她爬门槛也不容易好吗?
一屋子人瞧见元容的表情,却是崔善净最先忍不住笑了,回头便招手道:“九娘快过来。”扭头又对坐在上首的一身正气满脸严肃的男子道:“大兄,这是十一家的九娘。”
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此人必是清河郡公崔善为无疑了,元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他,却瞧见那张肃穆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为何,元容心里便忽的冒出一个念头来:也许这位伯祖父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古板严肃?
这才又回到了正轨,崔善净和卢氏分别坐下来,给众人分别介绍了。果然,坐在上首的便是崔善为和夫人韦氏,韦氏看着比卢氏还要年轻一点,略微富态的样子,却是叫人一见便生好感。
崔元靖四个便又站在一起磕了头,跟崔善为和韦氏见了礼,奉上了家信和礼单,便端端正正坐到了一旁,听着长辈们说话。
韦氏不愧是做了多年宗妇,又有着好名声的人物,说起话来便是滴水不漏,叫人如沐春风:“这四个都是好孩子,我一见就欢喜。今后就在长安住下了,得空便来玩儿。”顿了顿又道:“听说十一郎摔了腿,可有大碍?”
“劳伯祖父动问,阿爹并无大碍,大夫说将养几个月便可行走了。”崔元靖规规矩矩答道。
韦氏又问郑氏:“听说阿郑又怀了一胎,这可是喜事了,她人也还好?”接着又对卢氏道:“洛阳如今不比长安,他们那边没个长辈看着,总是叫人不能放心。”
接着又分别将崔元靖四个夸了一遍,简直快夸出花儿来了,元容四个都不是轻浮的,听见这一顿夸,便都有些面皮发红。
卢氏便笑道:“快住口罢,孩子们尚且年轻,怕是定力不够,听你这么一说,该飘飘然了!”说完又看了韦氏身后侍立的两个小娘子一眼,道:“还不快叫他们认认人。”
“哎哟,瞧我这记性,可是差点儿把我们的宝贝疙瘩给忘了。”韦氏笑着,见崔元靖四个都站了起身,便也不啰嗦,招手叫两人上前道:“这个是你大伯父家的六娘,这个四伯父家的七娘,”又指着四人挨个道:“这是你们十一叔家的三郎、七郎、四娘、九娘。”
崔善为与崔善净是兄弟,所以他们的儿子与崔谦之便是堂兄弟,自然是一起排行的,大家都是从小就被教导谱系,崔家乃是最先要学的,因此一说排行便都知道是谁了,且先头必有人提点过。
待几人一团和气的见了礼,却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道:“哎,两位阿婆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尚且在此呢,却不叫我认认新来的兄弟姐妹们?我可是盼望的脖子都长了。”声音带着笑,略有些熟悉。
元容不由得闻声望去,却是先头门口迎接众人的那青年。青年方才不知去了何处,如今竟好似突然冒出来一般,手上还托着个匣子。
韦氏不由笑骂道:“你又作怪,谁叫你站后头的?”等人上前,却指着青年对元容几人道:“这是四郎家的珩哥儿,你们喊他做七兄便是了。”竟是七娘的同母阿兄。
说起来,崔善为只有两个儿子,相比他的兄弟们是略少,但却都很争气,不说旁的,光是孙子就生了十来个,孙女倒是略少,只有七个,但最重要的是,全都是嫡出。这就很要紧了,要知道这年头,嫡出就是比庶出的贵重。大房是无从比较,但看卢氏对待几个孙女,差别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