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元容就自己醒了,不由得翻了个身。
方才起身梳洗完的阿江正在整理铺盖,听见动静便下意识的往元容的chuang头一瞧。
就见帐子一动,一只白嫩嫩的胳膊从帐子里钻出来,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红艳艳的珊瑚珠。
“九娘醒了?”阿江便走了过去,才出声,就看见帐子被白生生的嫩手撩起,露出元容那张还迷糊的脸。
抬手揉了揉眼睛,元容才嗯了一声,看着阿江将帐子挂到旁边坠着的玉钩上,道:“什么时候了?”
“卯时二刻。”阿江撇头看了看墙角坐着的沙漏,又道:“时间还早,九娘要不再睡会儿?昨日阿琴说了,夫人那边请安要到辰时呢。”
因为崔善净要上朝,每天天不亮就得起身,所以卢氏都会在崔善净走后再睡个回笼觉。再者元容年纪小,精神自是不能与大人比,卢氏还特意嘱咐她要多睡会儿。
“算了,第一回请安许早不许晚,我也睡够了。”元容愣了一下,随后便摇摇头,拿过旁边放置的衣裳开始穿,边穿边道:“今儿还要去拜见伯祖母,须得好生准备,不能失礼。”
阿江便帮着元容穿好了衣裳,又俯下身为她穿上了鞋袜,这才将人抱下**,又开门叫人端了热水起来。元容洗了脸,又拿青盐擦了牙,才把脸抹干净,坐到半人高的铜镜前开始梳头。
因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是以元容在昨晚睡觉前就叫阿江将要穿的衣裳整了出来,几上还摆着新送来的香膏和胭脂,这会子忙起来,倒也是井然有序。
因元容年幼,是以头发并不用太过复杂的发式,只梳成了两个包包头,又戴上了昨日卢氏叫阿琴送来的镶珍珠小梳篦,两条翠色发带顺着耳后垂下,一步一摇,很是有几分俏皮可爱。
接着又打开妆奁,元容先是挑了一副银镶玉珏的耳扣戴上,又褪下了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指了一对细刻花的银镯子戴了,才换上昨夜备好的粉色对襟半臂和百蝶穿花的翠色襦裙,对着镜子左右前后都看过了,满意的点点头。
虽则说七月流火,如今已经是不太燥热了,可依旧不算凉快,若是再弄得珠光宝气就难免让人心烦,倒不如像现在这般清清爽爽的,看着也舒服。
这般折腾完,元容便感觉到五脏庙开始造反了,便问阿江道:“可知早饭如何用?”
正说着,便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元熙不请自入道:“哟,我还怕九娘你贪睡起不来,却未料不比我晚。”身后还跟着一串的侍女,手上提着食盒。
“阿姐来了。”元容便起身相迎,眼神却在食盒上打转,这是四娘要在自己这里吃饭的节奏?
“我已经听阿琴说了,我们只需晚饭同阿翁阿婆一起用,其他时候在自己房中解决便可。今天的早饭我已经叫人去大厨房取来了。”元熙道。
虽说隔着食盒,但已经可隐约闻到食物的香气了,元容牵着元熙的手,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这是老毛病了,经过那吃不饱的日子之后,她便对食物有着非常特别的感情。
“瞧你,一副小馋猫的样子,不过是早饭而已。”元熙点了点元容的鼻子,有些无奈笑道。
虽然以崔府的家业,便是金山银山也吃得起,只崔家并不崇尚那等奢侈生活,是以饭食虽然称得上一声精致,却并不奢华,况且也没有一大早就大肆折腾的。是以元熙很有些不解,阿妹也不是饿死鬼投胎啊。
元容没理会这一茬,只等着侍女们把食盒里的碗碟都摆好退下,眼看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元熙,便顿时没了矜持,亟不可待的跑到了案几旁一屁股坐下,先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才长长的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怎的没个样子了?若是叫阿婆看见了,恐不悦。”见元容行止十分随意,元熙便忍不住开口教训了一句。
世家对待男女从来不同,男子可以放荡不羁,反而被人赞一声洒脱,但女子却是需要从小教养,从懵懂时起,便要时刻将仪态放在心上,及至长成,便好似刻进了骨子里一般。这也是世家高人一等的由来。
然而俗话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寻常人家从小便需忙着生计,便是想要计较这些,都没有条件。
扯远了,且说元容,她穿来不久,虽然是适应了眼下的生活,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奴婢,规矩礼仪于她而言,是有用的时候才用,无用的时候便抛到脑后,如今屋子里且没有旁人,何必还要端着?
“可是阿姐,又没有旁人。在阿婆面前,我自是会注意的。”元容反驳道。她也是拿元熙做自己人才会如此。
“你呀,我知道规规矩矩吃饭很累,我从小也是这样过来的。”元熙叹了口气,伸臂揽着元容道:“但却不可偷懒,你要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礼仪亦是如此,你自己放松惯了,在外人面前就难免疏忽,到时候要如何呢?”
元容没想到元熙对此这样认真,一时有些愣住,之后才眨了眨眼睛道:“不会疏忽的……”
见元容如此,元熙便知道她还是未转过弯来,想到自己也曾经反抗过,便笑道:“我曾经也是与你一般想法,不过后来偷懒的时候,却被阿娘给撞见,硬生生磋磨了我小半年,若是撞见的人换了阿婆,你猜会如何?”
“莫看阿婆瞧着慈祥的很,但教训起人来可是毫不含糊的,别说我们,就是阿翁也照样不敢撄其锋芒,若是像阿爹阿娘打算的那样,我们可就要在阿婆眼皮子底下过活,你能时刻小心着吗,即便能,这样的日子也太累,反倒不如做好自己。”元熙道。
就好像是从前开始学规矩时,为了不被管事娘子挑刺撵出门,流落街头冻饿而死,就要时刻谨记做到最好,让人无可挑剔。元容端着碗默默想着,她本以为成为世家女就可以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了,原来依然要被束缚在规矩当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