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翟车内的人一发话，士兵便循声松开了钳制住那个哑巴的手。
那个又丑又哑，一声狼狈脏臭不堪的纤弱身影，好似重获新生，直奔着翟车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狂奔而去。
她在翟车前扑通一声下跪磕头，嘴里氤氲不清的发出“呜呜”的哭声。
小圆掀开车帘，街道两旁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翟车里坐的是什么人，想知道这丑哑女子到底意欲何为。
小圆掀开车帘，赵子衿才探出半个身子，便听到夹道百姓此起彼伏的赞叹之声。
“你所为何事？”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不住磕头的女子，赵子衿一脸淡然的问到。
那女子闻声抬头，乌溜溜的眼珠子泛着晶莹的亮光，她脏兮兮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半跪半爬来到赵子衿面前，伸出脏兮兮的手拨开了盖住半张脸、满是尘垢凌乱成结的枯黄头发。她的喉咙里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伸手指着自己的脸。
“啊！”小圆和赵高都被这张因为距离而放大的丑陋面目所惊到，吓得两个孩子搂抱在一起，往赵子衿身后缩成一团。
“姑娘！别看她的脸！会吓坏您的！”小圆一边死死磕上自己的眼睛一边不忘嘱咐赵子衿。
那个脏兮兮的哑巴显然哑而不聋，一听小圆这样嫌弃她，便露出失落懊恼的神色，委屈的掉着泪，将自己成结的乱发朝脸颊两侧掩了掩，而后一脸祈求的看着赵子衿，继续磕头。
“啊！啊！额！额！”她与赵子衿四目相对，跪在地上伸手拍着自己的胸脯，像是要表达什么。见赵子衿一脸困惑不解，她似乎着急了，伸手便要抓赵子衿的衣角，却突然被随侍的侍卫一脚又踹回了地上。
侍卫寒着脸，表情严肃的呵斥她：“不可造次！”
那个哑巴猝不及防便被踢飞了好远，赵子衿眼睁睁的看着她仰摔在地上四脚朝，看着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揉着被踢伤的肩胛泪流满面，看着她因剧痛而咳出一口鲜血，不知为何忽而心酸起来。
“不要对她动粗，让她过来。”赵子衿对侍卫冷然道，“在我面前出手伤人，造次的是你！”
侍卫唯唯诺诺的低下头，不敢再有动作。
“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吗？”赵子衿问地上捂着脸哭泣的哑巴。
“额额额额！”她好似身体十分虚弱，再加上刚刚侍卫的那一脚，她已经站不起身子了，但还是又一次慢慢爬回赵子衿眼前，落着泪对她连连点头。
赵子衿看着她似曾相识的眉眼，她的头发满是尘垢，一片一片的垂在两颊，除去这一脸的黑色污渍，除去这被人刻意以蹄铁烙毁的双颊，她这眼睛、眉毛、鼻梁……
赵子衿的眸色转深，脑子里想起一个人，却又不住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哑巴爬到赵子衿的翟车前，以自己口中呕出的血水为墨，用手指为笔，缓慢而吃力的勾出了歪歪扭扭的一个字：
紫。
赵子衿的神色一僵！猛一下从翟车内窜出身子，双脚落地，蹲在地上的哑巴跟前。
这举动叫在场之人都为之不解和惊讶，然而当众人还未回神之际，让人更呆若木鸡的一幕便又接踵而来了。
赵子衿竟双手颤抖的捧住地上那个哑女的脸，仔仔细细的端详起她的面孔来。地上的哑巴早已泪水模糊，哽咽着发出动物般的嘶鸣……
“你……是赵念紫？”难以形容眼前之人带给自己的视觉和感觉的双重冲击，赵子衿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呜呜！”那个丑女含泪点头，面对着赵子衿，声如破钟崩溃痛哭。
“别哭！”赵子衿也不嫌她脏臭，怔怔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便将她深深纳入自己的怀中，一脸痛惜之色，“赵念紫，你别哭……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副模样的？”
“呜呜……”赵念紫伸手紧紧勒住自己的脖子，好似因为口不能言而愤怒不已。
“你先别这样。”赵子衿克制住心中的愤怒，柔声安慰道：“没事了。你我不论如何，都算是姐妹一场，我不会让人如此欺负你的！你别着急，我一定会找人医治好你的脸和喉咙。没关系……念紫，没关系。”
怀里的人突然停止了抽泣，赵子衿低头看她，她却挣开了她的的怀抱，挪开身子在离赵子衿一步之遥的地方，恭恭敬敬以五体投地之态下跪，重重地朝磕了个响头。
赵子衿见她紧抿双唇，眼泪润湿了硬邦邦的土地。
她懂，这是赵念紫无声的感激。
念紫。
思念着孟紫儿的念紫。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赵国长乐公主，孝成王之女，悼襄王之妹。身世显赫一时无两的娇惯公主，风华正茂舞技艳压四座才华横溢之人，竟不过月余，便落得如此下场。该说是世态炎凉，还是这大秦国现今表面平和却暗涌深藏，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一个自幼娇惯，视身份地位、尊卑等级如命之人，该要经历多么可怕之事，才能变得如此卑微，以低入尘埃之态向人磕头祈求、磕头道谢。
这样的赵念紫叫赵子衿替她心酸、心疼。血浓于水，终究孝成王血脉寥寥，终究你是我的亲妹妹啊，我怎能忍心看你轮沦落至此？
赵子衿蹲下身子，将赵念紫又一次搂进怀中，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红着眼眶道：“妹妹，念紫，没事了。你放心。姐姐不会让你白白受此种委屈的。”
怀中之人的身子滞了滞，伸手将赵子衿紧紧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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