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奔波,风餐露宿。总算是平安到了安邑。
拿随身佩戴的耳饰换取了些银两,二人以兄妹相称夜宿安邑城中的一家客店。赵子衿吩咐店小二去为嬴政请来大夫瞧伤,大夫开了方子,赵子衿让店小二熬了药,亲自送到他房里。
一进门便见嬴政愁眉不展的坐在桌案前的软垫之上。
“是在担心王翦吗?”
“大军到此,必定不可能没有任何风声。”嬴政道:“可今天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没有再对赵子衿掩饰心中的担忧,他开口道:“王翦与我虽为君臣,实如兄弟,我怎么会不担心呢?”
“我知道的。”赵子衿走上前将盛着黑色汤药的药碗轻放到他面前,选了个软垫也屈腿坐下,“之前我不理解你,认为你丢下王翦只身逃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可是逃亡的这两天,我看到了你几欲掩盖,却没有办法隐藏的担心。”赵子衿说着执起他的右手,掰开他的指关节,看着上面指甲陷进肉里的伤痕,道:“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直到我们那日逃到老妈妈家,白日里听了老妈妈的一席话,我才明白。”
“哦?”他挑眉看着她,“老妈妈说什么了?”
“老妈妈说,战事连连百姓清苦,希望有一位日明君能早日统一天下,让百姓共享太平。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明理。老妈妈的孩子入了军,她深知儿子怕是凶多吉少早已为国捐躯,但这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千万人家的太平盛世。同样的,你视王翦如兄弟,但你更是秦国之主。”赵子衿缓缓开口:“老妈妈的儿子、王翦甚至是一众将士皆为你而死是要你为大秦而生。你必须活下去,为了那些为你牺牲性命的人,为了还活着的千万大秦子民。所以,你只能装作铁石心肠,所以你只能弃王翦不顾。”赵子衿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
嬴政听她如此说,心中动容不已。
“你若是喜恶的情绪太过明显,畏惧心伤的感情太过分明,便失了君威,也容易让人发现自己的软肋。”赵子衿的眸色印着淡淡的烛光,柔和而又安逸。“但是你也会有很疲乏的时候吧,比如现在,你将你担心王翦的情绪如此轻易的在我面前表现了出来。”
“我知道你也在担心他。”嬴政道,“如你所言,我真的累得不想再伪装下去。”说着伸手握住赵子衿的胳膊,整个人朝她靠了靠,将头顺势倒在她屈膝而坐的双腿上。
“赵子衿,你我狼狈逃亡至此,没有少宫主,也没有秦王。今天可否不要再对我说什么礼教说什么男女有别。我不想听,让我休息一下,可好?”
赵子衿没有回答他,像是在默许。他枕在她的腿上,舒适的假寐。
阳光细细密密的打在他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柔软的蜜色。时光静静的在走,却又似乎停在了这一瞬。
温暖。安静。祥和。
表面的轻松其实很容易,只要都装作心无挂碍。便这样又平静的过了两日。
等待,似植根于心中的无底洞,一层一层一套一套,愈是深入便愈是叫人惶恐不安。
赵高和两个丫鬟并不是敌人目标,要逃脱是相当容易的,并不需要牵挂。
只是,王翦,君可安否?
赵子衿呆呆地看着窗外被夕阳染成橙黄色裂成一片一片的天空,脑子里都是王翦那块笨木头忠君爱国的理论。从清玄宫到秦国的路上,她听了一路,觉得耳朵都长茧,现在却恨不得他人就在眼前,再好好跟她言传身教。
“木头人啊,再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不嫌你烦。好好听你的爱国论。你一定活着来跟我们汇合,好吗?”
轻声叹了口气,与其什么都不做,是不是该为朋友尽己所能?
于是强运真气,调理内息,焚香起卦。
人说士为知己者死,王翦舍身取义,她怎能不为之动容,怎能不勉强自己去试一试?仙身早已不死,再重的伤又何足挂齿?
君子终日乾乾,无咎。
无咎。
这一卦,让赵子衿一颗悬到喉头的心定了下来。
大喜过望,想告知嬴政王翦未死他们一定能等他的这个好消息。却眼前一黑,整个人虚弱无力的跌倒在地,心口像是遭人捶打一般的钝痛起来,连呼吸都要变得吃力。
赵子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而后觉得身上的真气在体内乱窜,一下下强力撞击着她的内脏心肺。她的五官因疼痛揉作一团,心脉处浮起了一条道深深的青色。
上次的反噬还未恢复,这次强行运功导致真气逆行心脉受损,现下莫说是起卦卜筮,就连读心之术也没有办法使用了……怕是等此事了结后要好好休养小半年时间了。
半撑起身子想要从冰冷的地上起来,却觉得浑身抽空了似的疼痛无力。针扎几下只能如涸辙之鲋一般瘫在地上晕眩着剧烈的喘息。慢慢的,眼前的一切开始快速旋转,开始模糊不清……
“子衿,子衿。”
赵子衿是在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中醒过来的,嬴政站在房门口叫喊她的名字。
她有些怔忪的匍匐在地上,她方才虚弱过度晕厥了?
“子衿,子衿,你怎么了?”嬴政的声音带了些不安的情绪。
“我……”她哑着嗓子回答道:“我……闲来无事心睡着了。没事。”
“那便好了。”嬴政松了口气,“我到楼下去用膳……哦不,我去吃饭。你……”
“我随后下去。”没等他说完赵子衿便开口说到:“你快先下去,别杵在我房门口。”
她的逐客令,她冰冷的语气都让嬴政觉得错愕。这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清玄宫这少宫主的性格也像是娃娃脸,说变就变?
二人便就在沉默、压抑的气氛中,各怀心思的坐在客店的饭桌上相对无言缄默吃饭。嬴政时不时抬眼看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担心她是否身体不适。赵子衿则是在思考要如何在不让嬴政知道自己强行运功伤及心肺的情况下,告知他知道王翦没死。
前几日来到客店时太阳已经落山,两个人皆是风尘仆仆,满面土垢,店家看他们确实有银两才肯让他们住的店。现下两个人都收拾整齐,俨然一个气质翩翩贵气逼人的公子哥和一个冷若冰霜世间少见的倾城大美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即便都不说话,也足以吸引众多目光。真是怎么看怎么养眼,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店小二看着细嚼慢咽的赵子衿,心猿意马一时忘了自己还端着碗碟,走着走着便直勾勾朝柱子上撞了个四脚朝天,陶制碟碗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掌柜的跑出来怒斥了他几句,一边骂还一边不忘偷看赵子衿几眼。
邻桌的几桌男客人也盯着赵子衿一脸邪恶的笑,更有甚者甚至大声道:“当真是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此言差矣!该说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又有人附和道。
“该说是‘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啊。”
赵子衿厌恶的垂下眸子,尽量不去理会那些人像是要将她生吞了的眼光和下作的议论。
“我们走。回房间吃吧?”嬴政皱着眉头询问道。
还未等赵子衿回答,便听到一阵放荡的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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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抢民女的桥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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