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子夜时分,黄衫少女赵灵薇久久未到。宇文垒一连忙了几天,十分困倦,便趴在桌子上稍打了个盹。
恰在此时,只听见窗户“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尤为响亮,宇文垒瞬间惊醒过来,起身相迎。随后窗户被人推开,一个人影跳了进来,正是那丫鬟湘芸。
宇文垒面露疑惑,刚要开口询问,那丫鬟拿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走过来,低声道:“别说话,跟我来。”
说完便走到窗边,一翻身跃了出去。宇文垒无法,只得依样而行,跟着跳了出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悄然无声。湘芸走在前头如同一只轻盈的狸猫,穿梭在大街小巷。宇文垒跟在后头,凝神提气,几个纵身跃过,落在她旁边,低声问道:“湘芸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湘芸低声一笑,回答道:“宇文少侠,我一个女孩儿家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家小姐就在前面等着呢。她本是打算去客栈找你,又怕被人撞见,传扬出去,有损她的名声,所以就吩咐我把你请出来。”
宇文垒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开口问道:“请问你们家小姐找我到底何事?”
湘芸含糊一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姐并没有告诉我,只是吩咐我把你带出来。哦,那里就是了。”说着用手一指前方。
宇文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看清眼前是一处败落的府邸。
湘芸更不走正门,寻一低矮墙处,翻身跃入院中,宇文垒将信将疑,也只得跟着翻进墙去。
两人踩着枯枝败叶,在这残破老旧的庭院中穿梭而行。不消一刻,来到正房前,湘芸开口说道:“我家小姐在里面等着呢,快进去吧。”宇文垒满腹狐疑,但也别无他法,只得推门迈进房中。
房中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宇文垒开口喊道:“姑娘,你在哪里?”
谁知,他刚一出声,便觉得脚下一紧,似被绳索缠住。那绳索一旦得势,往上便提。
宇文垒心中一惊,好在他有所准备,虽惊不乱。他手一晃,掌中多出一张飞镖符,随即化符为镖,身子上拱,挥手在脚腕上划过,“嗞啦”一声,那绳索断开,他便从空中落了下来。
在落地一瞬间,宇文垒双手撑地,借力一弹,翩然而立。待他稳稳站住后,双手掏出数张纸符,厉声喝道:“什么人,还不速速现身!”
从房梁上传来冷哼一声,顿时灯火亮起,一人举着蜡烛翻身落下,正是白天的黄衫少女赵灵薇。
赵灵薇把烛火放在桌上,沉着脸说道:“你先在凤来镇毁了我蔽月绫,罪其一;后在安平府当众辱骂于我,罪其二;刚才又拘捕,罪其三。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是让我爹爹把你关入大牢,还是发配边关,亦或是直接砍掉你的脑袋。”
宇文垒大窘,脸涨得通红,嚅嗫着说道:“我一定尽力帮你修复灵器,至于……”
见此情景,赵灵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强求于你。”
宇文垒看她似乎气已消除,心中便也负疚感顿消,忙说道:“不敢,不敢,我理应如此。”
赵灵薇收起笑容,慎重说道:“既然如此,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就是,陪我去找修复蔽月绫的材料。这第二个嘛……”少女似有难言之隐,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斟酌再三,才开口说道:“这第二个就是,你帮我查清楚我爹爹和大哥到底在背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宇文垒错愕道:“第一条我是自然尽力相帮,第二条我……”说到此处,宇文垒闭口不谈,毕竟这是赵城主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
赵灵薇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悟到宇文垒的心思,开口说道:“如果只是爹爹和大哥的私事倒也罢了,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似乎这里面有着极大的阴谋。你知道我为什么白天清早在凤来镇现身吗?”
宇文垒摇摇头,表示不知。
赵灵薇看他一眼,下定决心接着说道:“这事情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又是一个月前?宇文垒心中一惊,但仍然面不改色,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也从悦来客栈那里打听到了,没错,我就是这安平城城主的女儿,赵灵薇。我爹爹赵玄朗正是这安平城城主,我娘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给我留下的唯一遗物就是那七尺蔽月绫。”
宇文垒低头浅声说道:“抱歉。”
赵灵薇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听下去:“我大哥名叫赵天霖,就是你白天在安平府见到的那位公子哥。不要瞧他装束文质彬彬,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他很小就被爹爹送出去修行,最近一年才回来。不过大哥到底被送去哪里修行,我也不得而知。
至于我嘛,爹爹说,一个女儿家不宜出远门修行,就把我留在府中,请了万寿宫的师父来教我。师父说我与常人无异,天生并无灵气,好在我有娘亲留下的蔽月绫,专修灵器倒也无妨。这蔽月绫是娘亲的母亲传给她的,历来只传女不传男,所以娘亲去世后,就理所当然成了我的护身法宝。”
“我爹爹勤于政事,对我甚少关爱,大哥又常年不回府中,下人们更是对我唯唯诺诺,不敢忤逆,所以渐渐就养成了我这孤僻古怪的性子。其实我心里并不真想害人,只是面子上争强好胜罢了。”
宇文垒浅声细语道:“我看的出来,你本质上并不坏,要不然也不会用假的风酥雨忆散陷害我和楚大叔。”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楚庄还杳无音讯,又是一番慨叹。
赵灵薇嫣然一笑道:“怎么?你的楚大叔还没找到,他该不会是怕了我,畏罪潜逃了吧。”
宇文垒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楚大叔肯定是有了要紧之事,才突然离开。你还是接着说为什么你出现在凤来镇吧。”
赵灵薇被人号令,正要不快,看了宇文垒一眼,随即一想还是作罢,不再与他计较。
接着说下去道:“上个月初,在仙迹林里,我终于在师父的帮助下将蔽月绫转为了灵宝,于是便和师父分道扬镳,匆匆赶回府中。当我回来后,发现爹爹和大哥并不在家中。
这时湘芸向我禀报说,城主正在后院之中,不准人进去打扰,少城主出城去了,也不知去为何事。我当时甚是奇怪,这后院早就荒芜,只有一处地牢也已废弃不用,爹爹在后院能做什么?于是我便带着湘芸急急赶去,想要看个究竟。”
赵灵薇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谁知我才刚到后院门口,便被守卫挡了回来,我大怒,正欲硬闯。这时爹爹匆匆从里面走出,将我哄骗到前院。
我灵宝初成,本就满心欢喜,所以也就没当回事,只是顺口问他‘爹爹在后院里忙什么呢?’谁知他支支吾吾说道,盘算着把后院重新翻修一番。然后就想打发我去了,我后来问他大哥的去向,他只是推说大哥有事,明天就回,就这样仓促离开了。
后来就时常见下人们往后院之中抬一些木料,我初始还以为爹爹真是大兴土木,翻修后院。谁知有一天,湘芸悄悄向我汇报说,抬进后院那些木头竟然是一个个的棺木。”
宇文垒吃了一惊,开口问道:“莫非是装殓死人的棺材?”
赵灵薇点头道:“正是。当时我质问湘芸有没有看清,湘芸支支吾吾的说,她也只是在远处瞥了一眼,看样子似是棺木。我本想找爹爹和大哥询问,又转念一想,如果他们想瞒着我,我就是去问,料定他们也不会说实话。
于是便小心留意,暗中观察。估计是上次湘芸露了底,引起爹爹和大哥的重视,此后就再也没见棺木运回府中,只是他二人轮流去后院更勤快了。”
“我假装不知,本想偷偷跟踪爹爹和大哥,可他们的修行都远在我之上,我根本就无法近身。
正当我无计可施之际,湘芸的一个姐妹,唤作秋月,在给我爹端茶的时候,无意中听爹爹和大哥说起,说什么这批货是从凤来镇下面的村子收集而来,要走水路。
秋月好奇是什么货物,因为她自个儿就是凤来镇临近的张桥村人,并不以为家乡有什么奇珍宝货会入得城主法眼。她越发好奇,闲聊中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湘芸。
湘芸感觉这里面大有文章,就向我禀报。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我匆匆赶到凤来镇,严查过往船只,结果和你们打了一架,毁了我的蔽月绫不说,最后还一无所获。”
宇文垒听赵灵薇说完这一切,思索再三,试探着问道:“赵小姐,那你的意思是……”
赵灵薇突然打断他道:“不要叫我赵小姐,以后喊我灵薇即可。不知你父母叫你什么?”
宇文垒不大情愿,只得说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我爷爷将我抚育成人,爷爷他有时候叫我阿垒,有时候叫我垒儿。”
“原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啊!那好,以后我就是你大姊了,我们以姊弟相称。你就叫我薇姊,我叫你垒弟,从此在这安平城就有我来罩着你。”赵灵薇突然说道。
宇文垒并不想自揭隐衷,随即话锋一转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赵灵薇手一翻,掏出那断为两截的红绫,说道:“肯定是先把这蔽月绫修复好再说。明天一早你要陪我去仙迹林,只要通过幻境仙翁的考验,他就会幻化出一池清水,然后把灵器丢进去,不出一时三刻,蔽月绫即可完好如初。”
宇文垒如释重负,说道:“原来这么容易啊!”
赵灵薇白他一眼道:“容易还是艰难,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待我们修复好蔽月绫,再去凤来镇附近的村子打听寻访,查看村民最近有没有出售什么货物到安平城。
这第三步,也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你要陪我去那后院的地牢里查看到底有什么秘密。本来今天白天时,我和湘芸谋划把你们关进那里,就是好趁势检查一番,没想到被我大哥看破了。现在已经引起他的警觉,估计要进去就更难了。看他们如此神神秘秘,真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名堂,希望不要危害到一方百姓才好。”
宇文垒刚要出声安慰,这时湘芸推门进来,说道:“小姐,已过了四更天,我们再不回去,万一被城主和少城主知道,就要前功尽弃了。再说了,宇文公子奔波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陪您去仙迹林吗?”
赵灵薇点点头,说道:“也好,明天一早你在码头等我,不见不散。”说完便带着湘芸匆匆离去。
宇文垒待二人去的远了,也吹熄蜡烛,翻身出墙,朝客栈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