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仍是放心不下,于是我们决定今夜轮流值守,避免有小鬼来捣乱。
我值头班,后半夜交给雁南归和文溪和尚。嬴萱和灵琚都已经睡下了,我撑起一张小桌板在床上画符,画的是当时从西周古墓中抄下来的贴在石棺上的符咒,经过我的研究,这些符咒大致分为两种,虽然我仍旧是看不懂这上面的内容,但已经将它们都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准备等这边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回到盖帽山,去问问通晓各类符文的灯芯无息。
说也奇怪,夜深之后寨子里竟安静了,再也听不到小孩子的说笑声,我安然守夜到了交接的时间,换了雁南归接替我,我就倒下睡去了。
一觉睡到了天明,文溪和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睡眼惺忪的我摇了摇头。奇怪,夜里居然没有任何异常,让我对这两个小鬼的身份更加疑惑。我摸出了昨夜在树丛里捡到的长命锁,决定去找向家主人问问看。
灵琚背着新的竹编药篓在文溪和尚和雁南归的陪伴下去林子里采药,我和嬴萱吃罢了早饭,却不见向家主人的身影,只有向雨花一人在默不作声地擦桌子。趁着文溪和尚不在,我凑到小姑娘的身边,十分有礼貌地对她点点头。
雨花怯懦地看着我,然后也学着我的动作对我点了点头:“客人有什么需要么?”
我尽量让自己和蔼地笑了笑,却觉得脸上的肌肉根本不听自己使唤,估计又是身体里的毒虫在搞鬼。我强忍住抽搐的面部肌肉,低下头对着雨花说道:“是这样的,我就是好奇,这么大的吊脚楼,只有你与父亲两人居住么?”
“客人你问这个干什么?”向雨花十分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眼神飘忽不定,双眉紧凑地往中间挑动了一下,显然是不愿意同我谈及这个话题。
我看向雨花对我有所抵触,于是只好作罢,转而从怀中掏出了昨夜在树下捡到的长命锁放在手心递给她看。向雨花刚一看到那枚长命锁,脸色瞬间发白,本就白皙稚嫩的皮肤更是显得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吊脚楼下部悬空的一层,然后慌张地转身一把抢过我手中的长命锁,如同一只受惊炸毛的幼猫警惕地看着我:“客人从哪里得来的?”
这小姑娘还是单纯,刚才她那一系列下意识紧张的动作暴露出了太多的疑点,我笑而不语抽回了手,友好地冲她点点头,就和嬴萱一起回屋了。
“怎么,你又发现什么了?”嬴萱刚一进屋拉上竹帘就迫不及待地转身问我。
我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挥动衣袖俯身侧耳贴地,听着地板下面的动静。
我们房间的底部就是吊脚楼悬空撑起的位置,下面用柱子撑起来形成的底层房间虫蚁较多,湿气较重,一般是不住人的,都是用来储存物品或者饲养牲口,可现在看来,那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听见下面传来了细碎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掺杂着不易觉察的银铃碎响,看样子应该是向雨花拿着那长命锁走入了一层栅栏里。嬴萱也学着我爬了下来,屏气凝神,静静细听。
不一会儿,下面就传来了细微的嗔怪:“不要再淘气了!小心被人发现!”听声音应该是向雨花没错。和我所想一样,昨夜那唬人的两只小鬼一定就住在我们下方的栅栏里,由于吊脚楼半干栏式的木质结构,因此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所以那小鬼一定是听得了我们的谈话,才会学着灵琚的声音喊我们“小雁”和“师父”的,而灵琚穿着的少数民族服装,也一定是来自于他们。
向雨花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昨夜那熟悉的小孩子声音:“知道啦,一点都不好玩。”
嬴萱睁大了眼睛看向我,我赶紧示意她不要出声,继续听下去。
紧接着,又一个相似的小孩子声音传来:“那姐姐陪我们玩好吗?”
向雨花轻声回答:“等明日客人走了,我再来陪你们玩好吗?来,把长命锁戴好了,可别再丢了。”说完,就听到向雨花退出来的脚步声。
我和嬴萱站起了身,沉默着坐在了竹床上。
先不说下层的两个小孩子到底是人是鬼,光是向家将他们藏匿在平日里住不了人的下层吊脚楼里的行为就已经非同寻常了。为了一探虚实,我决定让嬴萱去引开向雨花,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进入吊脚楼的底层。
嬴萱点头同意我的方法,她刚要转身出去,我们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我拉住嬴萱,自己透过竹帘向外面看去,却见一群芙蓉镇的村民围在院子里,向雨花阻拦在院门口,好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真的没有,乡亲们你们行行好,就饶了我们吧。”向雨花堵在门口苦苦哀求,可外面的村民根本不听解释,你推我搡地就往向家吊脚楼里冲,我和嬴萱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这马上就到祭祀的日子了,如果不按时奉上贡品,咱们寨子就要遭殃了!”
向雨花的眼角带泪:“当年我姐姐就已经交了出去,现在怎么还来我家?我们真的没有了!”
“不可能,之前还看到你娘挺了大肚子,怎么可能没有!”
村民们不由分说就冲撞开了向雨花的家门,不等雨花阻拦就走进了正屋的各个房间进行搜索。
向雨花无力地阻拦着:“我娘那时候怀了死胎,难产而亡,那时候不是乡亲们一起帮衬着给我娘下的葬么?哪里还会有啊!”
村民根本不听雨花的解释:“不对!早就觉得你们家不对劲了,昨天还有人说,在你们家听到了小丫头的笑声呢!肯定是被你们给藏了起来!”
雨花瞬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挡在吊脚楼底层的门口,紧张地看着那些村民头顶直冒冷汗。
我摇头叹气,这小姑娘太单纯了,这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就在村民们准备强行搜索吊脚楼底层的时候,一声清晰明朗的小丫头声音,从大家的身后传来。
“小丫头的笑声?是说我吗?”
所有人都抬头转身看去,只见灵琚背着小药篓坐在雁南归的肩头,刚才那句话就是出自她之口,灵琚身后的药篓里面装满了各种草药,看来应是满载而归了。雁南归冷眼扫视着那些村民,似乎夹杂着一丝敌意,一旁站着的文溪和尚则不愠不火地微笑看着这些野蛮的村民,什么都没有说。
“对!”这时,向雨花终于反应了过来,跌撞地跑到了灵琚的身边如释重负地说道,“是灵琚,你们听到的小丫头的笑声,应该是这位寄住在我家的客人。”
我松了口气,心说灵琚他们回来的倒挺是时候。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忌惮面无表情却暗含杀机的雁南归,便迅速大笑化解了此时尴尬的气氛:“哈哈哈,原来如此啊,罪过罪过,是我们莽撞了。”
“对对,是我们太心急,抱歉了!”
“误会,都是误会!客人你别放心上!”
…………
村民们迅速哄笑起来,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化解,热情和亲昵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脸上,村民们犹如退潮一般,离开了向家的院子。
院落恢复了平静,向雨花松了口气,一直发抖的双腿猛然一软,径直坐在了地上。
文溪和尚急忙扶起向雨花,我和嬴萱也从屋子里出来给向雨花倒了杯热茶压压惊。向雨花惊魂未定地一把抱住了一脸茫然的灵琚,连声道谢。
灵琚无辜地抬头看看我:“师父,小姐姐为什么要谢灵琚?”
我刚要回话,就听身后传来的轻声的脚步,两个小小的黑影迅速从吊脚楼底层钻了出来,一把扑到了向雨花的怀中。
“姐姐!”两个小女孩都穿着和灵琚相似的民族服饰,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脖子里都挂着一枚苗银打造的长命锁。两个小丫头的年纪加起来不超过十岁,长相极其相似,应是一对儿双胞胎。可是二人却都灰头土脸,身上还有一些蚊虫叮咬的痕迹,让本来粉嫩如荷藕的肌肤变得粗糙不堪。
向雨花一把抱起那两个小丫头就失声痛哭,我们五个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站在院子里。她们三人就那样哭着,直到向家的院门被推开,向家主人手里提着新鲜的兔肉回到家门,见那两个小丫头都在院子里抱着雨花痛哭,便连忙手一哆嗦,肥美的兔肉便掉落在地。
向家主人一直和蔼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气急败坏地上前给了向雨花一个巴掌,然后一手拎起一个小丫头就回到了吊脚楼的底层,转身将栅门狠狠关上:“谁让你们俩跑出来的!万一被村里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爹,不是的……”向雨花上前解释。
我们五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好像是撞破了别人的隐私般,走也不是,留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