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上,野田跌跌撞撞的冲进病房,气喘吁吁的报告道:“少爷,不好了,老爷今天早上就到了!”
丰泽荣啃着苹果,翻了翻白眼,不在乎的道:“来就来呗,你们照我说的做,还怕什么?”
野田诚惶诚恐的道:“可问题是我们派出去找尹小姐的人都失踪了!”
“什么?失踪?”满嘴的苹果,丰泽荣再也咽不下去了。
在人群稀少的街道上,几栋高层建筑呈三角型分布,前面一片宽阔场地,正中是圆形的汉白玉喷泉,有一池碧水环绕,喷泉造型奇特——硕大的汉白玉花朵,向天空舒展枝叶,花蕊中层层喷射水晶珠似的水流,高达数米,喷泉旁,左右各一个开放式花圃,别有情趣的用鹅卵石铺出蜿蜒小道,构思精巧的点缀繁花异树,人行道和车道被分在花圃两旁,洁净平坦,仅有几朵落花点缀,落花?丰泽靖抬头,果然看见道路两旁。每隔几米栽种一株洋槐,那微甜的清香正是由此而来,没想到,在美国,居然会有人种植连台湾也不多见的洋槐,二十多年的往事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目光投向那几栋建筑,楼很高,日光下看去分外的雄伟,镶嵌的银蓝玻璃闪耀神秘的光彩,他赞赏的目光突然停留在镶嵌顶楼的兰色标志——永毅财团
“老板?”身后的助理见他驻足不前,疑惑的走上前,提醒道。
蜂泽靖恍然如梦般的清醒过来,苦笑着摇头,大步向前大楼迈进。
贵宾接待室中,工作人员殷勤的端茶送水,笑容可拘,新官上任三把火,总经理上任一个多月,表面上波澜不惊,一切如常,私底下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公司业绩一滑再滑,俨然成为总公司的赘肉,太子爷初出校园,本应该是意气奋发,大刀阔斧的对之改革,而如今死一般的静寂犹如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笼罩在所有员工的头顶,在这片阴霾的天空下,有人明哲保身,有人力求表现,更有人诚惶诚恐。
眼前的男人四十多岁,西装笔挺,气宇轩昂,身后的助理各个沉默是金,站如松柏,看来他将会是公司未来的大客户,殷勤款待总是没错的。
从会议室出来,叶浅毅就知道丰泽靖来了,也不着急,一边令人好好款待他们,一边与公司的高层外出会议聚餐,等到他再返回公司,已是下午一点多。还未踏入接待室,远远的就远远看见丰泽靖端坐于沙发之上,表情冷静,手中转悠不停的咖啡杯却忠实的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不安。
带着淡淡的微笑走过去,叶浅毅和风细雨的打招呼:“早安。”
丰泽靖之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站起,正想开口,看见叶浅毅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摸样,怒气立时上涌,脖子上青筋条条竖起,勉强控制着,语声僵硬:“叶经理,我想和您谈谈。”
叶浅毅对他的表情变化视而不见,只是点点头,示意秘书把门关上,丰泽靖也遣走了身边的手下。
叶浅毅还未坐定,丰泽靖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叶经理,我可否知道你为何突然要中断与我公司签订的合约?”
叶浅毅轻轻皱眉:“靖伯伯,这里没有外人,你叫我浅毅就可以了!”
“好,浅毅!”丰泽靖也不客气:“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何突然中断我们的合约,今早我已打电话询问过你父亲,他于合约中断的事全不知晓,是你一手所为!”
“违约金我会双手奉上!”叶浅毅抬眼看丰泽靖,慢慢的开口道:“原本我看在你与家母旧时的情谊上,主动拜访您老,知道您开的工厂周转不灵,于是冒着违返法律的风险,收购您手中那批来路不明的芯片,想要助您度过难关!但谁知。。。”
丰泽靖瞬间涨红了脸,打断道:“大侄子,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你们公司的情况我也是查的很清楚的,那批货虽然是走私货,但性能精确度皆是世界数一数二的,要不是最近警方查得紧,我也不会那么急着出手!价格已经被你压到了最低,虽然有所风险,可你们只需稍微加工一下,一个转手就能赚上数倍的钱,而你们公司马上就能转亏为盈!你现在终止合约,不但要付双倍的违约金,恐怕这家公司也即将面临清盘的危机,到时候你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叶浅毅仿佛对丰泽靖越说越激烈的语气听而未闻,静静抿着早先准备好的咖啡;“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这间公司倒了又怎么样?对永毅集团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反正它年年亏损,那群董事早就将它抛诸脑后了,我能将它重振,那是个奇迹,如果做不到,也在情理之中,没人会觉得惊讶!”
“你这算什么,抱着玩玩的心态,如果你们公司的那群董事知道你这样耍性子,你父亲能安心的让你接位吗?”浅毅的冷静让丰泽靖心火更旺,积聚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丰泽靖一把扯开令他窒息的领带,猛的站了起来,他起立的动作太过用力,带翻了茶几上的水杯,咖啡溅在深色的地毯上,象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渍。
“就算他们知道了!”叶浅毅仍然仿佛没听见丰泽靖的责问,连眉毛也未曾稍动,只是按铃叫秘书进来收拾,依旧是具有威慑力的目光:“我顶多是被当成不务正业,随性所至的败家子,为他们所厌恶,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们能阻止我入主董事会吗?我父亲能霸着董事长的位子不放吗?您和家母相交数十年,心里应该很清楚,永毅集团是我外公一生的心血,我母亲英年早逝,在法律上我就是唯一的继承人,而我父亲只是在我未成年时替我代为管理!”
丰泽靖气得脸红脖子粗:“真没想到,芷心竟生了你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儿子!好,我到要看看像你这种世家子弟能猖狂多久!”
叶浅毅沉默不答,眼睛却频频望向手腕间的表,丰泽靖明白,他是在告诉他时间快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必须结束了。
终究是不甘心的,好不容易有了成功抛货的机会,就这样付之于炬,思豫再三,丰泽靖压低身价,想要作最后努力的说:“浅毅,我和你家到底是世交,虽然你妈和你外公都不在了,但这份情谊还在,这次的合作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如果是价钱上的问题,我们还是可以商量的!”
叶浅毅沉默片刻:“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什么?”原本见浅毅沉默时间过长,以为没有机会,正打算拂袖而去,却不料峰回路转。
叶浅毅微笑的看着丰泽靖:“只要你满足了我的三个要求,我不但愿意与您合作,还愿意将收购芯片的价格向上提升两层,让你赚足腰包!”
“什么条件?”丰泽靖毕竟是见惯风雨的人,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这三个要求应该极难办到。
“第一,我要和令千金解除婚约!”
丰泽靖的脸抽dong了一下:“呵呵,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父母之命当然不作数,更何况当年我和你外公也只不过口头上这么一说,贤侄大可不必当真,再说永毅集团蒸蒸日上,时至今日,晓晴又怎么配得上你!”
浅毅微笑道:“靖伯伯太客气了,令爱聪明伶俐,秀外慧中,确实是个好女孩,只是我心中另有所爱,令爱再好,只怕我也无福消受!”
丰泽靖了然的笑道:“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闹恋爱的大好年龄,你放心吧,靖伯伯不是个不识趣的老头,改日带着你的女朋友到伯伯府上坐客,也让我好好的款待一下!”
浅毅礼貌的点头,笑容中带有一丝嘲讽:“原本带她去拜访靖伯伯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只是令公子似乎对她青睐有加,前两日还劳师动众的将她掳去丰泽家别苑,也怪我和她父亲平时对她溺爱太过,害她不知天高地厚,一把火烧了您家别苑!我在这里代她向您陪个不是,您家所有的损失我会一力承担!”
丰泽靖越听脸越抽筋,终于明白为何叶浅毅出耳反耳,宁可违约背负骂名也不再与他合作,原来是为了女朋友,丰泽靖用力的一锤桌子,怒道:“这个死小子,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色胆包天,在太岁头上动土,回去后,我一定活活将他掐死!”说完,丰泽靖对着叶浅毅愧疚的一笑:“希望没有吓到你女朋友?”
叶浅毅目光犀利:“靖伯伯,您也不必那么气愤,他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掐死就不必了,我只要他的一条腿!”
丰泽靖倒抽了一口冷气,目不转睛的盯着浅毅,艰难的道:“这就是你第二个条件?”
叶浅毅按了一下身旁的铃,他的私人助理孙华走了进来,将一叠照片交到了丰泽靖的手上。
丰泽靖大气都不敢出的接过照片,飞快的翻了几张,脸色越来越凝重,双手无助颤抖。
叶浅毅冷竣的目光扫过丰泽靖苍白的脸,道:“这几位皆是令公子的侍从跟班,别苑失火的第二天,竟跟踪我的未婚妻至学校!怕她再受惊吓,我派人将他们抓了回来,他们都是丰泽家的随扈,该如何处理,还请您老示下!”
“这群畜生!”丰泽靖用力的将照片往地上一摔,道:“就应该将他们丢到海里去喂鱼!”
浅毅欣然接受道:“就这么办!”他抬头示意孙华照做,孙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行动。
丰泽靖不料他竟答应的那么爽快,一分薄面都不给他,想必是真的动怒了,看来这次丰泽荣误打误撞的碰到了叶浅毅的软肋,如果不严惩逆子,那两家合作的机会便渺茫,可要生生的将儿子的腿砍下来,他又何尝忍心。
叶浅毅猜到了丰泽靖心中所想,不缓不慢的道:“靖伯伯不必急着答复,我有的是时间等!”
丰泽靖暗暗吃惊,看来他是恨透了小荣,就算自己不忍心出手,难保他日他不会使用更毒辣的手段去对付他,于是一狠心,道:“犬子莽撞,理应受罚,你放心,回去后,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非将他的腿打折不可!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到处惹是生非!”
见丰泽靖依旧极力维护儿子,叶浅毅的表情依旧是温和的:“靖伯伯是识大体的人,该怎么做我想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我也不便多说,我想我应该不用再担心他会出现在我未婚妻面前了吧!”
丰泽靖大惊失色道:“当然,当然!他要是再敢惹是生非我就将他另一条腿也打断!”见浅毅余怒未消,丰泽靖吓出一身冷汗。
“那第三个条件是?”
“晚辈听稳这二十几年来,尹冶处处针对你!”冰冷的目光中停留在丰泽靖的脸上:“他向来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你害死他前妻,又曾经绑架他女儿,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吗?”
没想到他会提起二十多年的往事,丰泽靖一时语塞,叶浅毅继续道:“你我都清楚此人极有野心,利用富可敌国的家产,不断的笼络商政两界要人,这次美军攻打伊拉克,他在财政上无条件支持,这样讨好美国政府,无非是想要成为世界石油的垄断商之一,如果他真的做到了,那么到时候,他要你死,就等于捏碎一个蚊子那么轻而易举。”
丰泽靖防范的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叶浅毅直截了当的道:“第三个条件,我要你们帮会为我所用!”
丰泽靖冷笑道:“叶少爷,我想你是在说胡话吧?以你们家的财势地位怎么会需要用到我?”
浅毅的眼中闪过冷然不屑,也许内心深处,他根本就鄙视这些手段,只是身处商海,在仇恨与利益的转圜间,身不由己:“永毅做的是正规生意,很多事情我都不方便插手,所以我决定效法尹冶,以资金收拢帮会,这样许多事都能事半功倍!”
丰泽靖眼里的笑意更盛,但表情却认真了很多:“用我,就等于公然与尹冶做对,年轻人,犯不着这么冲动吧!”
“他不可能永远坐稳东南亚首富这个位置,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早晚会把他踢下来!”浅毅的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
丰泽靖揣测道:“你好象很恨他?为什么?”
“靖伯伯,您的问题太多了,您只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叶浅毅逼视他:“据我所知,因为尹冶的关系,日本警方对天龙社抓的很紧,只要你旗下的酒店,夜总会稍有违规便被查封,搞得您老焦头烂额,转投股市却输得惨不忍赌!”
他微笑看向丰泽靖:“靖伯伯,您和家母相交数十年,只要你投靠我,我可以保证您日后的荣华富贵更胜今朝!”
丰泽靖镇住了,年纪大了,人生的阅历丰富了,看的人也多了,其中不乏英才俊杰,只是,再没见过象叶浅毅这样奇特的人,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常人难及的毅力与决断;看似温和无害,却总是犀利的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总是一张冷淡却微笑的脸,礼貌谦和的措辞,体内却仿佛蕴藏了极大的能量,挥手谈笑之间,墙橹灰飞烟灭,自己曾不止一次直面喜欢以势压人的尹冶,却不曾有过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这个年轻人,已远离一般意义上的可怕,有着天使面孔的魔鬼,这是丰泽靖对他唯一的评价,超越尹冶,也许真的有可能!
一阵优美的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严肃的气氛,叶浅毅连忙掏出手机,液晶屏上,念恩俏皮的笑容一闪一闪,浅毅不由自主的笑了,站起身,侧转了一个角度将电话接听:“怎么?这么快就下课了?”
从侧面看,丰泽靖震惊的看着浅毅原本紧绷的线条在接到电话后瞬间松弛,说话的语气在不自觉中变的无比温柔。
“我现在正在开会,四点钟到你学校门口来接你!”
挂了电话,叶浅毅偷偷的抿嘴微笑,允自回味着适才念恩微微颤抖的声音,她是在紧张吗?如今和他说话,她也会有女儿家的紧张吗?
见叶浅毅笑得如此甜蜜,丰泽靖惊叹之余也暗自感慨,世间多的便是这痴男怨女,默默无名也好,富可敌国也罢,即使你权倾天下,可其中又有几人能逃脱情网纠缠,抗争了大半身,自己不也始终为情所困吗?
“啊!抱歉!”察觉到自己失态的浅毅连忙收敛笑容:“靖伯伯,我刚刚说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
丰泽靖微笑道:“你我两家相知相交,如果连你我都不信任,那以后我还能信任谁呢?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