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糟糕的是明天是星期六,后天是星期天。
也就是说自己很可能会被关在这里两天三夜,饿死之前兴许会冻死。把希望寄托在肇事者良心发现主动来放自己出去上?她最好良心发现。
黎静颖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以使身体保持温度,虽然披着羽绒服,但下身却是光腿穿着演出长裙。
时间在这里失去维度。
走累后她蜷缩在门口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推力,黎静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门开了。
张开的角度里喷薄出光线。风间逆着光抱住浑身冰凉的她,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终于找到了。”
“怎么找到的?”声音非常轻。
“能站起来吗?”
女生点点头,搓着麻木的小腿,在搀扶下站直了。
“我看见外面满地的零钱了,是你从门缝下塞出去的吧?”
“抱了一线不切实际的期望,幻想经济比较拮据的校工碰巧发现会过来捡拾,发现抵门的拖把。”
“很大胆的想象,不过还是没把我这个金星人考虑进去。”
“舞会结束了吗?”
“凌晨一点半,人早走光了,这个点马路上可能连出租车都打不到。这样吧,我们先回教室拿东西,然后我叫车送你回去。”
风间给家里去了电话,黎静颖也执意要打电话给自己家。各自通话结束后,教室里又寂静下来,彼此都觉得尴尬。
黎静颖趴在桌上随口问道:“我们班的舞会岂不是全毁了?”
“没你当然毁了。领舞失踪,人心大乱,开场音乐播放数个八拍无人出场,变换队形时杂乱无章。具体情形我也不了解,光忙着找你。只能指望下周一赵玫的小道消息了。”
“我相信,一定会相当精彩。”刻意强调了“相当”二字。
男生蹙了蹙眉头,听出话中端倪,但不敢妄加猜测,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
“你以为是谁把我关在盥洗室?”
“赵玫?”
“除了她还有谁知道我出没在那个偏僻的地方?是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静颖飞快地扫了一眼男生诧异的脸,低下头:“你说呢?”
可笑的是风间,对朋友们的恋情走向都看得异常清晰透彻,一直是冷静睿智的观察者甚至操控者,却唯独对与自己有关的感情茫然无知。现在他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冬季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黎静颖家的车和风间家的车几乎同时到达学校门口。司机还没把车停稳,黎静颖的妈妈就从车后座跳出来,像奔向小鸡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小颖--”
风间远远看着都发笑:“喔--”
黎静颖有点不好意思:“我妈就是这样。拜拜。”
“拜拜。”
目送女生迎上母亲坐进车里渐渐远去,风间感到风异常地刺骨。他从避雨的门檐下跑进车里,谦恭地对司机微微颔首:“不好意思,这么晚请您过来接我。”
[一]
到家时雨已停了。屋子里闷着一股混合酒气的怪味。
风间把一楼大厅的窗户全部打开,接着走向楼上主卧室,把酒瓶从倚着床沿不省人事的母亲手中取走,抱她上床,为她盖好被子,才回了自己房间。
如果要细究风间性格中哪些是遗传自父亲哪些是遗传自母亲,那“冷漠利己”的基因一定是来自于父亲。
[二]
圣诞余温未消而元旦将至的时节,一个周末远不能削减学生们浮躁的激情。夏树刚走到校门外就已经听见里面的喧嚣是往日的数倍,没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这种亢奋的受害者。
以前夏树最讨厌的事物中有学校制服这么一样,但转学后一直买不到制服,每天只能穿便装,却让夏树感到不自在。麻烦还不止于此。
这天早晨进校门时,遇上因亢奋而胡搅蛮缠的值周生,怎么都说不通,固执地把夏树与故意不穿制服的个性少年们归为一类,要记下班级和名字。
“都说了我是转校生,根本没有制服。”女生知道写下名字后班级会被扣分,于是也固执起来,拒不签名。
“转校生也不能不穿制服。”一年级生满脸执著,重申着自己的观点,把记录本伸到女生面前。
夏树气得胃疼,不由得拔高了音调:“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学校根本就没有发给我制服!”
“那你可以去服务部买啊。”值周生紧紧地揪住她的书包以防脱逃。
“我去过了,可是人家说我这个号的制服卖光了。我求那老师进货,可是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就是没货,你还想让我怎样啊?”夏树越控诉越生气,猛力从对方手中把自己的书包解救出来,转身就走。
“喂,你到底是那个班的!”值周生反而愈发来劲了,追上前再次拖住夏树的书包,“我不管那么多,不穿制服就是要记名字。要像你这样,每个不穿制服的人都可以说自己是转校生买不到制服。”
夏树回过身,觉得和对方根本说不通道理,只好使蛮力甩开她,对方却毫不退让死死地抓住不放。
川流不息的学生老师们无不侧目。
书包争夺战持续了五六分钟,在有愈演愈烈趋势的当下,突然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按下了暂停:“赫筠。”
被叫到名字的值周生突然松手导致夏树失去重心。女生连人带书包往后一个趔趄,幸好胳膊被好心人拽住。
“学长……”小值周生虽然松了手,可脸上还交织着疑惑和迷茫。
“这位同学确实是我们班的转校生。服务部缺货也是事实。”风间一手拽着夏树的胳膊。
“哦,这样。”值周生表情尴尬地转向夏树,“对不起。”然后匆匆地跑回了校门口。
夏树站定了,背好书包,才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生。
“别说我多管闲事,你们阻塞交通了,否则无论战斗多久我也不会感兴趣。”
“唉,干吗这样……”夏树跟在风间身后上楼,“我只是想说谢谢嘛。”
“哦是吗?如果真的感谢我就离我远一点嘛--”男生模仿她的腔调拖长尾音。
“干吗变得像赵玫一样浑身带刺?”
“你知道那天你走后发生了什么大事件吗?”
“什么?”
“简而言之一句话,我们所有人的圣诞节都被你搞砸了。”风间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可真是伟大。”
[三]
平安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风间要用伟大来形容自己?夏树想不明白。但对方的语气已经相当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追问只会碰钉子。于是她决定还是等中午排队买饭时去问问程司。
可是,还没有等到中午,就出了另一个与自己有关的蹊跷事件,使得夏树暂时无心关注平安夜后续故事。
第二节课后出操回来的大课间,广播台照例放送轻松音乐,最近由于学生会的创意,配合节日气氛,搞了个送歌活动。夏树在学校人际圈很狭窄,没想过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生活。
但这一天,当她坐在座位上准备从台板里取出下一节课用的教科书时,突然听见教室前方广播箱传出:“……易风间同学祝同班的夏树同学圣诞、新年快乐,为她点播一首《Iloveyou》……”
夏树没顾得上震惊,眼睛接收到神经发出的跳过大脑的指令,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易风间同学。
男生却也是表情呆滞状,在看到夏树的反应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之后,勉强还能保持镇静:“想不到现在克/隆技术如此发达,我校已经出现第二个易风间了。”
易风间是谁?全校无人不知。
夏树是谁?全校几乎无人知晓。
不过经过这么一出恶作剧,也许从明天开始,夏树的知名度会跃居易风间之上。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三年级生也终于舍弃了他们流传已久的“理科班第一名心理变态、经常挖掉排名榜上文科班第一名的名字”话题,找到了新的劲爆八卦焦点。
风间立刻被班导师找去办公室谈话,不过真相得以澄清也几乎是瞬间的事。他成绩不错,又是像大熊猫一样珍稀的男性学生干部,深得老师信任,应付这些不在话下。
同班同学大部分也相信这是旁人恶搞,并非风间本意,毕竟都知道风间与夏树的差距,熟识的人就更了解两人的真实关系用“冤家”去形容也不为过。但学校里还是以不知情者居多,再加上还有好些人亲眼目睹过放学后风间与“某不知名女生”同行。出于好奇,一连几个课间都有别班的同学来二年A班找认识的朋友打听“哪个是夏树”。
夏树经不起点点戳戳,通常都逃往女厕所避风。上体育课列队时说给身旁的黎静颖听,黎静颖笑她脸皮薄。此时,无论是夏树还是风间,抑或旁观的黎静颖,都只觉得这是场闹剧,是个插曲,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后半节体育课女生们练习排球垫球,黎静颖和夏树身高相仿,平时体育列队就挨着站,所以组成一对。这时风间和另一个男生去还他们老师刚才上课时借用的一筐篮球,出来时经过了黎静颖和夏树活动的场地。
背向风间的黎静颖不慎将球垫飞,风间单手就轻易接住了。
“总算发现你也有不擅长的方面了。”
“废话,我又不是机器人。”黎静颖气喘吁吁地接过风间手里的排球,转身向夏树招招手,“我们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