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局面得以稳定后,程志随部队东征西战增援其它各战场。直到一九四一年九月,第二次长沙保卫战打响被调回长沙。程志率独立营奉命配合天炉战法且战且退,最后将日军引进长沙城守住炉底。独立营顽强勇猛,日军寸步难行。打退日军的数次进攻后,很长时间没有再进攻。
程志觉得不对劲,派韩水生前去侦察。韩水生很快回来报告:“日军有十几辆坦克正在城门集结,方向很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什么?小日本疯了?为了打穿炉底这么干!”
“是疯了,要不然对付咱们一个营,干嘛调这么多坦克来。而且坦克也不便于城内作战,他们怎么可能不懂这个常识。”
“日军这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我们这打开突破口。”
“他们这是欺负我们没有反坦克武器,城内也敢往里冲。”
“没错。虽然坦克不便于街巷作战,可我们基本也拿它没办法。这么多坦克,要挨个爆破,全营都搭进去也未必能守住炉底。”
程志掏出了一颗烟,韩水生拿了根被战火烧着了的小木辊递了过来。程志刚想点烟,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小火苗看了半天:“咱们身后不是还有几辆卡车吗,车里还有多少汽油?”
“没多少,也就够围城跑一圈。”
“油库呢?”
“上次我带车去加油,见油库里也没多少,但加满十几辆卡车还没问题。”
程志把手里没点燃的烟往地上一扔:“好!一连,马上去附近给我找一些瓶瓶罐罐回来。酒瓶,花瓶,小坛子,只要能摔碎的就行,越多越好。不要漏的,也不能打碎了。再派人去给我扒几套小鬼子的衣服,然后撕成十公分左右宽的布条。二连,死守阵地。在我没回来之前,就是全部殉国,也不能丢了阵地。三连,马上登车,跟我去油库。”
韩水生看出了程志的意图,平时少言寡语的他,还是多说了两句:“现在整个长沙也就剩这点油了,没有司令部的批示都动不了。而且咱们的电台早就被打坏了,没法请示。你带这么多人去,打算火拼呢?这是又要惹祸啊!”
“现在守住炉底是最大的事,就是还剩一滴油也得拿过来。日军的坦克已经开始集结了,即使电台没坏,也来不及请示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惹祸又不是头一回了,而且也不是我惹祸有瘾。但现在要想守住炉底,也没别的好办法。一旦炉底被打穿,整个天炉战就功亏一篑了。这会不知道油库那还有多少守卫,必须多带点人。咱们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如果看守油库的这伙人不识时务,那就只能火拼了!只要能守住炉底,事后就是毙了我,也值了。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快,登车。”
“是!”
程志乘车匆匆赶向油库,在城内一座小拱桥上,被一辆正在维修中的吉普车挡住了去路。程志看了一眼车牌号,是薛岳的汽车。
他立刻下车质问正在修车的司机:“怎么坏到这了?”司机撇了一眼程志,没当一回事:“我也不想让它坏在这啊。”
“什么时候能修好?”
“那谁知道呢。”
“把车推走。”
“都卡住了推不动。”
程志一皱眉:“来人哪,把车给我掀到桥下去!”
这个司机把眼睛一瞪:“你个小营长好大的胆子,敢掀薛司令的汽车!”
没等程志开口,三连长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他妈的,没人教你怎么和长官说话吗!**的不就是个老兵吗,给司令开两天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狗仗人势的东西!兄弟们给我动手!”
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冲上来掀汽车。
这个司机感到事情不妙,他对程志说:“长官,这可是薛司令的车!”
程志根本没理会,象没听见一样。
三连长又给了他一个耳光:“**的怎么这么多废话!滚!”
“好,你们等着!”三连长抬手又要打,司机抬腿就跑。
士兵们没费多少事,就把吉普车掀到了桥下。
由于战事比较吃紧,油库所剩汽油又不多,所以只有一个班的士兵在此把守。程志带人赶到后,二话没说直接就缴了他们的械,命人往车上搬汽油。
把守油库的班长一看这形势,也没敢乱来,他小心翼翼的问程志:“长官,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向上交代啊,我可吃罪不起啊!”
三连长抬手就要打这个班长,程志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动手。
他看了看这个班长,指了一下自己的胸章:“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不关你的事,我现在也没时间和你解释。”
为数不多的汽油只装了半卡车,程志点了一下头:“够用了,马上登车,实在挤不上车的,跑步赶回阵地。”
程志很快赶回了阵地,二连长报告日军并没有进攻。程志想了一下:“看来小鬼子这回真的是要玩大的了。”
他见一连找来不少瓶瓶罐罐,就立刻教给大家制成了汽油瓶汽油罐……
他拿过一个小酒坛:“这种用布条不好塞的,用整块布大概封上,只要汽油不大面积洒出来就行。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在点着扔出去之前,尽量让汽油减少挥发。”
之后又交待了设伏地点和注意事项,便分头行动。
程志带人刚刚就位,日军就在坦克的掩护下开始进攻。日军只遇到零星的抵抗,就轻易的占领了阵地。
就在日军指挥官觉得奇怪的时候,隐蔽在指挥位置上的程志一声令下,从墙后,房顶,屋里,门内,窗口等不同位置,铺天盖地的飞过来了点燃的汽油瓶罐。
有的甚至是在酒坛子里装满了汽油,点燃后从楼上砸向坦克。有几辆嚣张大意的坦克,舱盖都没关,有的汽油瓶被直接扔进了驾驶舱。士兵们按程志的吩咐,只按大概方向往外扔,根本不露头,日军想还击也打不到人。
有几个枪法好的日本兵,竟然把还没落地的汽油瓶打碎在空中,更加大了燃烧面积。整条街道迅速被大火吞食,日军被烧的鬼哭狼嚎满地打滚,由其坦克是被烧的重点,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日军的指挥官也不例外被烧着,他还没来得及扑灭身上的火,就被时隐时显的韩水生点了名,现场更是一片混乱。就在这时,程志再次下令。
伏兵四起,全营轻重武器同时开火。日军的整个队伍几乎都被火海吞没,甚至根本无招架之功,死伤无数抱头鼠窜。
程志目睹着这一切,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妈的,再让你们欺负我们没有反坦克武器!”
全军将士浴血奋战,成功实施了天炉战法。战役进入到了反攻阶段,日军落荒而逃。程志奉命追歼一伙残敌,独立营的速度很快,赶超到了日军的前面,来到了离战场相对较远的一座山下。
韩水生看了一下地形:“你肯定这伙残敌会往这跑?”
“从目前的战况来看,他们只能往这跑,很快就会过来的。”
韩水生指了一下山上的一座小寺庙:“那里是唯一的有利地形,是必争之地。”
程志想了想,叹了口气,带人来到了寺庙前。这座寺庙名为微觉寺,规模不大,但却有如世外桃园的般的清雅。程志没有让士兵立刻占领,而是独自一人前去叫门,并十分礼貌。不料寺内方丈吩咐小僧根本不让进门,也不露面。
程志看了一眼手表,急的在门口团团转。韩水生凑了过来:“没时间了,也没别的办法了!”
程志只好命令士兵强行占领,但他吩咐尽量不要动粗,把僧人集中在安全地带看押。寺内共计三十多个僧人,并没有反抗。当全部僧人被押出来时,程志这才见到方丈。这个方丈至少八旬,银须过胸,稳如泰山,气度非凡。
程志双手合在胸前,向方丈行了一个佛礼:“弟子无奈造次,还请大师见谅,事后必向佛主请罪!”
“阿弥陀佛!”方丈只是单手还了一个佛礼,并没再说什么。
独立营与日军围绕着微觉寺展开了激烈战斗,程志将后的一小股日军引入寺内全部歼灭。战斗刚刚结束,程志就命人解除对僧人的看押并打扫战场,方丈一边念着经一边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寺院。他来到大殿里,刚站在佛像前,程志就面带愧色走过来行了佛礼,方丈以礼相还。
就在这时,方丈看见程志的侧后方有一个受了重伤的日本兵,挣扎着端起枪对着程志就要开枪。这个日本兵的举动,根本就逃不过不离程志左右韩水生的眼睛,但方丈却不知道数十米外还有这样一个神枪手。
就在韩水生要击毙这个日本兵的一瞬间,方丈以惊人的速度将桌上的烛台飞了出去,烛台的尖端准确的刺进了那个日本兵的心脏,当场毙命。对于久经沙场的程志和韩水生来说,这种所谓的意外都在控制之中,但对方丈的身手却大吃一惊。
程志再次见礼:“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方丈还礼:“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随后便在佛像前念经赎过。
程志没有打扰方丈走出了大殿,他见回寺的这些僧人并无敌意,相反显得很友善。为伤者医治,为亡者超度。
此时天色已晚,程志将伤员安置在寺内,其它人员全部在寺外露宿,不得无故乱闯。他见寺庙有所损坏,随身又没有带过多的钱,便以个人名义在向全营官兵借了钱。
最后他向全营承诺:“现在借给我钱的,回去我还他双倍。”
程志英勇善战,带兵有方,在官兵们的心目中威望很高,有个老兵毫不在意的说:“营长,咱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吩咐一声就是了,还提什么还钱的事。你救过不少弟兄的命,那得值多少钱啊!”
程志很欣慰:“弟兄们,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要是不让我还钱,那和克扣军饷有什么区别?你们不想我被军法处置吧!”……
全营共计凑了两百多块大洋。程志带着这些钱来到了方丈的禅房,他见方丈并没有在打坐,而是独自一人在下象棋。
程志见过礼后,把钱递了过来:“大师,弟子一心保家卫国,今日实属无奈之举。寺庙多处损毁,本应及时修缮,但军务繁忙,不便久留此地。此等俗物为修缮寺庙所用,望大师海涵收下。”
“阿弥陀佛!心中有佛,佛自在。施主一心向善,老纳心领。即为有缘之人,何来海涵之说。”
程志见方丈独自一人下棋就觉得很奇怪,现在再听方丈这样说,更是有些糊涂:“大师,僧者,善也,兵者,凶也,有缘之说从何谈起?”
方丈淡笑了一下:“佛法有云,杀恶人,即行善。日寇侵我中华,烧杀掳掠,无恶不做,实乃大恶之人。施主所为并无恶念,乃向善之人,自有有缘一说。”
程志听方丈这样一说,十分高兴。他又想起之前方丈的身手,感觉这是个世外高人。程志遇事好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敢问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道空。”
“道空大师,弟子出世以来,过错甚多,望大师指点迷津。”
道空方丈想了一下,冲着棋盘对程志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与老纳对弈一局如何?”
程志欣然应答:“大师请。”……
程志以一步之遥输给了道空方丈,心有不甘。道空方丈看出程志的心思:“施主,再对弈一局如何?”
程志毫不客气应答……但接连又输了二局。程志实在搞不懂:“大师,连着三局,为什么每一局我都只差一步可以赢,却偏偏又输了呢?”
道空方丈笑了:“因为我赢的就是你那最后一步!”
程志看了看棋盘,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请大师教诲!”
“施主虽然棋艺精湛,但性情急燥,此三局皆输于心。老纳输掉的每一个棋子,都是为了赢施主的最后一步。人生如棋,其如人生,妙在棋中。”
程志想了半天也没明白道空方丈的意思。道空方丈手捻须然:“施主即为有缘之人,必能参悟其妙!”
程志一夜没睡,一直再想,想了很多很多……
天亮后,程志再次来到禅房:“敢问大师为何昨日将我等拒之门外?”
“佛曰,不可说!”
程志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师今日可否赏光再对弈一局?”
道空方丈笑了:“施主即以参悟其妙,何必苟拘于形。”
程志十分虔诚的行了佛礼:“弟子幸得道空大师指点迷津,受教了!”
随后他集合人马反程,临走恭恭敬敬的向道空方丈拜别。回来的路上,韩水生十分不解:“你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志语重心长的说:“这是个世外高人,一切尽在心中!”
韩水生直挠头:“你能说明白点吗?”
“你有什么不明白?”
“他之前不让我们进寺,我们在那又打又杀,都是佛家大忌。事后他又救你,又帮咱们,这都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也是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他也清楚日军的暴行。可做为一个和尚,由其是个方丈,怎么能允许我们在佛家净土大开杀戒呢!他做的只能是挽救我们,但无论善恶,不能助我们杀戮。你明白了吗?”
韩水生点了点头:“你的意思就是说,他心里还是支持我们抗日。但做为吃斋念佛的和尚,即使是面对义举的杀戮行为,不仅嘴上不能说赞同,行为上更不能支持。”
“没错!”
“军人守军法,僧人守佛法,难怪他说是有缘之人。”
“你又在哪偷听了?”
韩水生咳了两声:“我又没刻意听,耳朵灵没办法。”
“听到就听到了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常年狙击,凭的不仅是枪法,更多的是心法,多知道点对你也有好处。”
程志低调的穿过了庆祝胜利的人群,来到了罗吉昌的办公室复命。
罗吉昌靠坐在椅子上,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程志啊程志,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省省心?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你不敢干的事?”
程志很清楚原由:“学生知错,任凭发落。”
“发落什么啊,等着发配吧!”
程志没太明白:“请军座明示。”
“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点事就想不明白呢!发落?怎么发落?枪毙?坐牢?降级?降职?要是能这样,我还倒省心了!你摧毁了日军那么多坦克,守住了炉底,又追歼了日军残余,功臣一个啊!刚刚打了大胜仗,举国欢庆,这就处罚功臣?对上对下对国民公众,里里外外怎么交代?你说怎么发落?”
“……那你说的发配……?”
罗吉昌叹了口气:“虽然薛岳看在打胜仗的份上,没和你计较,功过相抵,但咱们自己心里得有数。你要是什么事都没有,那以后谁都敢找个借口去掀司令的汽车抢油库,这还得了!对你又能怎么办,奖也不是,罚也不是,所以发配就是最好的办法。大战之后,各部队多少都会有调动。李宗仁司令在第五战区正在组建新编第四十六集团军,校长的意思是要调我去做这个新组建的集团军司令,你就带着你那个倒霉的独立营,跟我一起发配过去吧。”
“那军座您这是高升了。”
“我不高升怎么办!你惹了这个事,以后我在这还不得看薛岳的脸色吗!”
“学生惭愧,让您劳心了。”
罗吉昌做了一个让他出去的手势:“行了,我也懒得骂你了,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