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和于忠在日军的阵地上胜利会师。程志很是兴奋,拉着他来到了新的连指挥所察看。于忠到处仔细的看了看:“老程,真有你的,这次干的漂亮。”
“是你干的漂亮啊!”
“自己有了成绩,不带这么埋汰别人的啊。”
程志很认真的说:“谁埋汰你了,是你攻下的阵地啊!”
于忠愣了一下:“我没打算进攻啊,更没想到会拿下阵地。我是看见你们攻上去了,才临时决定全力进攻的。”
程志有些糊涂了:“我是看你们进攻了,才临时决定从后面夹攻的。”
“我当时就是想佯攻一下,分散日军兵力,而后再突然撤回接应你的。”
“佯攻?佯攻还用炮火增援你们?”
“不是你和吴梦计划好的吗?我怎么知道?”
“这怎么越说越乱啊,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来解释一下吧。”
吴梦稳稳的走进连指挥所:“其实这次胜利,我也没有想到,直到来的路上才想明白。”
程志迫不及待的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就是打了一场糊涂仗,但我们之间应变配合的好,所以取得了这样的战果。首先是你程志请战,牵动了我和于忠。上峰批准了我申请的炮火打击,我就按划打掉了日军的炮兵阵地,并增援了你们撤退的两个接应点。可这时于忠带人向日军阵地发起了佯攻,意在分兵。这个想法不错,我得知这个情况后,觉得与其继续炮火增援你们,还不如让于忠的佯攻更真实一些。我估算到你们已经到了第三个接应点,凭你们的人员装备和分兵的情况来看,即使没有炮火增援,利用这个机会也完全能撤回来,于是我决定临时改变计划。问题是你们并没有撤,而是误认为于忠是在攻击日军阵地,就立刻抓住战机,顺势在日军的背后插了一刀。于忠见你们在背后攻击,也立刻抓住了战机,顺势假戏真做发起了攻击。这些意外的变化,表面上看起来很乱,但实际上却配合的十分默契。都是在以策应对方为原则,反复的相互配合。这样一来,所有的临场应变交织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站在日军的角度来看,我们首先是打掉炮兵,再骚扰后方,吸引主阵地分兵。然后正面攻击主阵地,最后在突入夹攻,一举夺下主阵地。”
程志和于忠恍然大悟。
程志十分兴奋的看着吴梦:“不管怎么说,没有这么默契的配合,就没有这场胜利。即使事先没有计划,也能有效的配合。这就叫心心相印啊!”
于忠听着话音有点偏,就故意咳了两声:“我去看一下伤员的情。”
他说着就往门外走,走过程志旁边时,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没出息!”而后走出了连指挥所。
程志探头看了看,见于忠走远了,冷不防的把吴梦拦腰抱起,原地转了几圈。吴梦捶打着程志:“你干什么呀,快把我放下来。”
程志笑着慢慢的放下吴梦,但没有放开手:“我想你了呗,要没有你所做的一切配合,哪有现在的胜利!这不仅是我们共同努力得来的战果,也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人家都是说孩子才是爱情的结晶呢!哪有这么说的。”
“哦?你喜欢孩子呀,那以后咱们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吴梦脸一红:“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谁说要嫁给你了,你找打呀。”
吴梦说着举手就要打,但已经抬起的手瞬间又停了下来。她慢慢的放下手,抚摸着程志的脸:“还疼吗?”
程志笑着摇了摇头:“打是亲,骂是爱!来,亲爱的,让我亲一下。”
“你讨厌,让别人看见!”
“没人看见。”……
韩水生坐在连指挥所外不远处,依旧在抱着枪闭目养神。他耳朵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眼:“没人看见,还没人听见吗。”随后起身向远处走去。
于忠和程志奉命来到团部,胡得荣眯缝着眼看着他们俩,而后阴冷的笑了一下:“可以呀,根挺硬啊!既然你们这么愿意立功,那我就再给你们个立功的机会。”
他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往桌上一扔。
于忠拿过来打开和程志一起看了一遍:“这……团长,我们连刚打完一仗啊,正需要休整啊。”
“你们不是刚占了日本人的阵地吗,位置很突出,自然适合当透饵。”
程志一听就上来了脾气:“凭什么我们连当诱饵?位置突出可以换防啊!”
胡得荣一瞪眼:“放肆!你告诉我哪个连愿意去当诱饵?可总得有人去当啊,都不想去当诱饵,怎么围歼日军啊。现在日军最恨的就是你们连,所以你们当诱饵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这可是上峰批准了的计划,有什么后台也没用!”
“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和你有什么私仇啊?就算是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来坐这个位置,你也报个私仇让我看看啊!我是上司,我的话就是命令!这个任务非四连莫属,你们就是要死守阵地,吸引更多的日军来合围。抗令不遵者,军法从事!”
“日军不是傻子,几十万人的会战,我们连这个小诱饵能起来多大作用?应该抓住战机,顺势进攻。”
“用不着你来教我打仗,上峰自有上峰的计划安排,你少在这装明白,服从就是了。”
于忠见程志还要继续争辨,便抢过话来:“团长放心,我们执行命令。”
胡得荣显的很得意:“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们也放心,虽然日军在增兵,我们也在不断的增兵,不是只有你们一个连在打嘛。”……
程志除了面对困境,已经无法改变现实,他只有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守好阵地,让弟兄们少死两个。幸运的是,日军并没有急于反击,更没有上当,只是有一些佯攻和骚扰性的进攻。
在双方相持的岁月里,日军在不断增兵的情况下,频频发起攻击,攻势一次强于一次。整个会战都进入艰苦的鏖战,到了九月底,日军成反攻之势,国军却转变成了被动的防御态势。
日军根本不把眼前的这个小小诱饵放在眼里,尽管如此,由于四连的位置比较突出,受损也比其它的阵地严重……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虽然四连仍然顽强的坚守着阵地,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全连也已经只剩了十几人,个个如同乞丐一般,而且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伤。
工事一次次的被炸毁,再一次次的被修筑,整个阵地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的面貌。鲜血早已渗透了每一寸土地,阵地前堆积如山的尸体早已开始腐。仅恶臭的气味,就足以让人窒息。即使是嗅觉灵敏的韩水生,也无法分辨尸体和活人的气味。而且根本没有几俱整个的尸体。
即使只是中弹身亡,但双方的流弹不断的打在尸体上,更无论炮弹和敌机俯冲扫射及坦克碾压。整个的尸体,早已碎成肉块,残缺的肢体和内脏,遍地都是,根本无法识别是哪一方的士兵。外加不分黑夜白昼的持续激战,也没有留下任何掩埋的机会。
成群结队的苍蝇布满上空,密密麻麻的腐蛆爬满了每一个肉块。整窝的老鼠和乌鸦,争相抢食着人肉。乌鸦啄走人的眼球,老鼠拖着肠子乱跑……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惨不忍睹。
四连日夜守在这个人间地狱里,麻木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身上哪里有伤,几乎不知道到疼痛,有的伤兵连伤口上生了蛆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个别的士兵渐渐精神失常,狂喊乱叫着跑出阵地,却没有任何人拦阻。当他丧生在日军的枪口下时,其它人只是带着几分嫉妒的目光看着他,但唯有韩水生与平时没有差别。
于忠靠坐在程志旁边,有气无力的说:“又一个幸福的了!”
程志也早已不在意:“用不着羡慕,早晚会轮到咱们的。
吴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们背后:“至少现在轮不到了。”
程志听出她的声音,但也没有大的反应:“有什么新指示?”
吴梦叹了一口气:“上峰有令,准备撤退。”
虽然吴梦的声音不大,但却象一把无情的利剑,刺进每一个人的胸膛。可这一次程志听到撤退命令后,反应却和于忠相反。
于忠一瞪眼:“什么?撤退?上海就这么丢了!我的这些弟兄们,就这么白死在这了!”
程志显得很平静,苦笑了一下:“你激动什么!最佳战机早就错过了,你再看看现在的情况,会战失败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你打算让所有的弟兄们在这大团圆吗!”
程志的态度虽然让吴梦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而于忠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程志:“你不是脑袋也出问题了吧!”
程志用手指了一下看着他的士兵们:“你应该先问问他们!”
于忠这才注意到每一个士兵都直愣愣的再看着他。于忠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命令准备撤退。士兵们按命令开始慢慢腾腾的动了起来,状态仍然和近期一样。程志没说什么,也没有动。
吴梦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随手扔在了他身上,转身离去。程志慢慢的拿起烟闻了闻,缓缓的转过头去看着吴梦的背影……
程志和于忠及四连幸存下来士兵们与大部队一同撤到了南京。还没等站稳脚,日军随后便扑向南京。一场保卫南京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胡得荣一反常态,把其它打散的连队编入了四连。经历了松沪一劫的程志,对胡得荣举动有所质疑。
整编完连队后,他找到了于忠:“老于,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于忠挠了挠头:“你是说整编的事?我也觉得胡得荣好象有点反常,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我也没太想明白。”
“他历来看我不顺眼,也知道咱俩亲如兄弟。他在上海没把咱俩分开,我当时以为是完全是吴梦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不是。”
“是啊,咱们的连队几乎被打光,这次整编,正是裁撤的好机会,而且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咱们。可他为什么偏偏又给咱们补充人员装备呢?”
程志点燃了一颗烟,想了想:“上一仗他能拿咱们当诱饵,这次该不是想拿咱们垫炮眼吧?”
“不是我自吹,咱们连可是暂七团最能打的连。在这誓死守卫的南京的大势下,拿这样的连队垫炮眼,暂七团还怎么打仗啊?”
程志摇了摇头:“从道理上来说这是样,可他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现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目的,但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有卫兵报告,胡得荣来了。
程志把烟一扔:“他能屈尊来咱们连部!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胡得荣带着阴笑坐在椅子上:“你们四连在上海打的不错嘛!这次是要保卫国都,更要调精兵强将。所以我把你们连重新整编了一下,希望你们能继续打出松沪会战的风格来!你们对人员武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团尽全力先保障你们连,怎么样?”胡得荣态度完全的转变,更让程志和于忠心里没底。于忠首先回答:“团长把一切安排的都很好,我们没有什么要求。”
程志想了一下:“团长此次前来应该还有其它事情吧?”
胡得荣带着阴笑说:“果然是个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这次保卫国都的战役,我们团的任务是守住东城门的最后一道防线,是重中之重。可我们团的现状,你们也看到了,各方面都消耗的都很大,由其是武器弹药,后勤物资这些方面的问题。可是上面也紧张啊,我也得想点办法,才能多要点。城里有个战备库,可是不能现在就分发给我们,只能是打起来以后,看哪里缺少,再补发到哪里。所以呢,我把你们这个最能打的连,人员装备都配齐了,先在阵地上守一个星期。我带着其它缺少装备的人去给上面看,就说是这七天都消耗尽了,上面自然就会给我们配齐。到时候我再带着弟兄们和物资来增援你们,这样才能守得住嘛!”
虽然程志不相信胡得荣的话,但也没在说什么。
于忠想了想:“团长放心,我们一定能守住。”
胡得荣见程志也没有象以往那样再多话,阴笑着点了点头:“你们连当然能守得住了!在上海,三个月都守住了。这次才守七天,对你们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胡得荣走后,程志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于忠有些明知故问:“怎么个不对?”
“他的态度,他的笑脸,不对呀!”
“你今天也不对劲啊,平时不是一直和他顶着干吗,这次怎么话这么少呢?”
“除了服从命令,我还能做什么。”
次日晚饭后,吴梦把程志单独叫了出来。她背对着程志好一会没说话。程志凭着对她的了解,估计这次单独叫他出来,不应该完全是公事。但直觉告诉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程志苦笑了一下:“有什么事直说吧,我想听听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吴梦转过身打量了一下程志,想了想:“国府已经开始迁都重庆了。”
“我听说了。”
“我有任务要先去重庆。”
程志点了点头:“这不是个坏消息,至少重庆比这安全的多,我在这守南京也无后顾之忧了!”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你怕我战死?”
“不是,从我接受你那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你战死的心理准备。我是担心你由着性子胡来,死的没有价值。”
“我也就是在你和于忠这些人眼里还有点价值吧。”
“仗打败了,不是你的错,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扛。只凭你自己,改变不了什么现状。”
程志深情的看着吴梦,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轻轻的搂在了怀里:“不要再为我操心了,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有不怕死的人,但没有想死的人。”……